第38章 倚梦(1/2)
……我站在一丛很大的月季花跟前,月季花开得姹紫嫣红。我茫然四顾,这似乎是一个大宅院的天井。四周的墙都很高,没有楼台和屋面。我很奇怪,怎么会有四周都是高墙的宅院天井?却见有一块很大的乌云遮住了天井的上空。天井里顿时暗了下来。我抬头看那块乌云,见乌云正汹涌翻滚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乌云中搅动。但是,我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我像是在担心会不会下雨,朝周边看看,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我正着急呢,眼前突然一亮,头顶的那块乌云竟忽然飞走了。但当我将眼神落在眼前的那丛月季时,却发现原本姹紫嫣红正开得热闹的花朵竟全部枯萎了,一副很败落的样子……
我对月季花的偏爱,应该源于我家南窗前的斜屋面上,曾经栽种在一个大瓦盆中的那一棵月季。这棵月季被称作“伊丽莎白”,一个很洋气的名字。开着白色中带有一些粉红的花。枝叶粗壮时,开出的花有小碗口那么大;几番花开花谢后,大概盆中养分已被耗尽,新抽的枝条变细了,紫色的叶瓣也变小变薄了,开出的花自然也小了许多。不再有雍容华贵的那种不凡的气度。
我不知道人生是否也像月季,花开花谢一般地寻常?像四时轮换一般地不可逆转。不管人们多么地留恋春天,多么地喜欢令人赏心悦目的桃红柳绿。夏天的烈日肯定会晒蔫人们绮丽情思中的玫瑰。当秋风已染红了枫叶,又将金色披上了世间万物的时候,冬雷的脚步已滚滚而来。当冬雷挟着霜雪将万物裹得严严实实的同时,又在孕育着春天的绿叶和花蕾。
冬天的天空响起了雷声,这是小镇少有的天象。但是,在那一年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虽然,这一连串的雷声,顷刻之间便滚滚而去。却还是让一些小镇人感觉到了冬雷的威势。它虽然没有像夏天的雷那样挟着闪电,那种闷闷的“隆隆”声,似乎与夏雷比毫不逊色。大多数的小镇人肯定是将雷声当作是远处炸山的炮声了,心中毫不在意。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远处炸山的炮声常有传来,小镇人已见怪不怪,当识得此响是冬雷的人,将心中的疑惑解说给旁人听时,小镇人这才恍然大悟,冬天还真的响雷了呀。想赶紧去回味,冬雷早已滚滚而去。只得从回忆中,将刚才的那一连串雷声翻寻了出来,细细的回味。才感觉,确实不是寻常的炸山炮声。炸山的炮声,不会这样滚滚而来。也不会这样的沉闷,像是憋得太久了,忍不住,终于放出来了一般。
冬雷带给我的,不是欣喜,而是对这个世界更多的迷茫。高中时的年龄,本身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年龄。一方面是感觉自己已是长大,对社会,对人生,对处世待人有了自己的看法,父母的说教已纯属多余。另一方面又常常感叹,这个世界有太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它们原本不该发生,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而且发生得是这样的不可思议,让人猝不及防。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物让人迷茫。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我产生了逆反,让我对周边的一切产生了排斥。常常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的感觉。这种感慨带给我的,是孤芳自赏的情绪。我常常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我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待着周围混浊的一切。那时,我特别欣赏毛泽东的那两句诗词:“冷眼向阳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觉得自己便是哪个“冷眼向阳看世界”的人。
我知道,不用太长的时间,我将不再是仅仅冷眼看世界的人;而将义无反顾地一头扑进这个世界里去。两年的高中学习行将届满,冬雷带给我的,便是这个毫无疑问的信息。高中毕业,意味着我将从此踏入这个社会。那时,大学的门,是不向高中毕业生敞开的。想上大学,必须先得在社会的这座大熔炉里,跌摸滚爬一番之后,成了名副其实的工农兵了,才能再被推荐,才能成为工农兵大学生。我不再可能像鲁迅所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不管我自身作再大的努力,躲进书斋,已成了我无法实现的梦想了。
我也知道,在我踏进这个世界之后,社会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对这,我倒是有充分地思想准备的。按照那时的社会待业青年安置政策,父母身边只能留一个子女。姐那时经父母的努力,已被安置在小镇的那家最大的工业企业工作。这家企业名义上听,似乎不错。属于县属的大集体,比父母的单位应该档次高了许多。但进入企业后,分配给姐的工种却是不十分理想。电焊工,这对单薄而瘦小的姐来说,是实在难为她了。
我无法改变姐所面对的一切,但我看到姐在私底下所作的种种努力,我知道,姐也正在为自己适应这个环境卯足了劲。有什么办法呢?工作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然应该加倍珍惜。姐能顺利地安排了工作,尽管最后的工种并不尽如人意,但仍是我心中窃喜的。在我当时的认识来说,无论是插队下乡还是支边,男孩子总比女孩子更适合些。从可能造成的伤害来说,女孩子的几率肯定比男孩子多,无论是农村还是边疆,对于我来说,都是未知的世界;将要面对的,也是原先毫无瓜葛的不熟悉的人群。
在小镇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常常能感受到人性的叵测呢!更何况被一下子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谁知道,人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一个新来者;会用什么样的心思来叵测一个新来者;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捉弄一个新来者。谁能保证,人人对新来者都抱有善意而不是恶意呢?这一切都是无法事先预料的。
从今后的出路来说,男孩子的机会也总比女孩子多一些。好歹,男孩子还有可能去当兵。女孩子去当兵的可能性是基本不存在的。去当兵,是一直以来,藏在我心中无法消除的情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我心中一直暗藏着的那个英雄情结有关。在我看来,作为一个男人,要么“修身、治家、平天下”;要么“手提三尺剑,立功千里外”。
在我当时的心目中,如果一个男人不能建功立业,这个男人绝对是没有出息的。而一个没有出息的男人,活在这人世间,无异于行尸走肉。是没有人生的价值的。我当然不希望自己最后成为一个没有人生价值的人。我也知道,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自然要经历人生的种种磨难。只有磨难才能铸就人生。我当然不会像曹操那般地极端:“不能流芳百世,宁肯遗臭万年”。但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卷首的那段话,倒是常常成为鞭策我的动力,我将竭尽所能,努力达成我想做的一切。当我老年将至时,不因我的碌碌无为而懊恼。
所以,不管将被插队下乡还是将被支援边疆,在我的心目中,只是一份磨练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那时便认为,如果,我的人生是不平凡的,那么,命中注定,我将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至于,能不能像唐僧那样,历经磨难之后,最后终于修得了正果,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造化弄人,我最终未能达成圆满,至少我已充分享受了过程,这也应无怨无悔了。
我一直在想,处于哪个时代的中学毕业生们,在面临毕业,即将踏上完全陌生的社会前,是否都会经历这种迷茫、焦虑和既忐忑不安又踌躇满志的心理历程。反正,那时同班的几个镇上男同学在一起聊天时,都至多至少会流露出一些对未来的忐忑和迷茫。虽然我隐隐地感觉到,他们在我面前说过这些话,多少有一些迎合我的味道,带有许多的作秀成分,因为在他们的内心,那种出身于弯着舌头讲话的干部家庭的优越感是根深蒂固地存在着的。这种优越感的存在,常常会在他们的言行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但我绝不会去曲意奉承。
在我看来,作为同学,首先人格上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家庭出身的高低而有贵贱之分,人生的道路归根到底要靠自己走。父母能给的,只能是一时,绝不可能是一世。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的一片天地,才是完美的人生。古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依靠父母的福荫去待人处世,最终收获的,只能是一个失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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