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难梦(1/2)
……我在一条巷子里狂奔。背后似乎有人在追我。追我的人开着枪,又在扔手榴弹。手榴弹总是落在我的身后,子弹却总是打在我前面两侧的墙上。墙上冒出一蓬一蓬火花。这似乎并不能挡得住我朝前的步伐。倒是身后溅起的一阵又一阵的沙土,让我惊慌。我并不能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我看到巷子的前面有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在朝我招手,很气急败坏的样子。但是,我似乎一直难以跑到她的身边。我知道,这是一个女人。但我看不清她的面目,我似乎只对她的体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扭头朝身后看,身后又并没有人。我很奇怪,这手榴弹和子弹又是谁朝我丢过来或射过来的呢?我正在纳闷。却发现前面的女人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我不明白,她是怎么过去的?我看看巷子两边的墙,都高耸入云。云在墙的半腰上飘。我明白了,是这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像赶鸡一样地将我往她的目的地赶。我明白了,我的惊慌原来源于她……
开了刀的我。躺在床上已不能动弹。左脚倒是不用再做牵引了。我似乎也没有痛的感觉。我掀开盖在我身上的那床薄被。只在左大腿的外侧蒙着一块很大的纱布。纱布上居然没有血迹。这让我很是惊奇。我不知道刀疤到底有多长?但是,既然开了刀,总应该有血迹渗出才对,怎么会没有血迹呢?难道专家的水平竟有如此地高超?居然能开刀不流血?这让我有些匪夷所思。
隔壁床铺的人告诉我说,我没有感觉痛,是因为麻药的作用还在。麻药一过,就有得受了!我很不以为然。因为,那时我的头脑已经很清醒。那一种一忽儿近,一忽儿远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如果麻药的作用还在的话,我怎么已与平常的时候一般无二了?
医院的伙食毕竟比监狱好了些。还可以自己点营养加菜。妻子来了之后,每星期一次的大账我也已有钱开了。虽然开的额度是有控制的。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额度已足够我消费了!开了刀之后,我的心情也已经轻松。原来心里的那一份忐忑,也已离我而去。
挂在病房角上的那台电视机正在放连续剧《温柔的陷阱》。老一套的故事,在红尘的泥淖中深陷着的男人,特有心机的女人。男人最后财产散尽,只有妻子对他不离不弃。曾经对他信誓旦旦的女人卷走了男人的钱财之后,对男人视若陌人。
对这样的故事,我似乎很不以为然。在我交往的这么多女人中,我还真没有碰到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在官场上,我给人的印象不可能是有钱人,但我的口袋里,倒确实有一些小钱;在商场上,我给人的印象不可能是没有钱的人。但在我的口袋里,并不见得钱增加了许多。从来没有女人探询我有多少家产?也从来没有女人张口要钱!连暗示也没有。
难道女人一到了我面前,便都自觉地装起了清高?这只能说明,她们对我都付出了真心!什么是真心?有利益的需求羼杂在内的就不是真心?也不见得。人必须首先得活着,才会有付出真心的基础。华丽的衣服只有穿在人的身上,才能显示它的美丽。有利益的相伴,这情感就得让人诟病了吗?电视剧对这个问题的诠释,总是如此地直白,那么地一目了然。
肉欲是欲,物欲也是欲。何以两欲相伴,这爱情就不纯粹了呢?就得让人诟病了呢?这似乎不应该是文艺作品应该有的手法哦!难道社会都是如此地直接了当?让人一目了然的?还是在导演和编剧的眼中,观众都是白痴,非得用如此直白的手段,才能看得懂作品中蕴含着的教育意义?
为什么非得将一切的文艺作品,都赋予教育的意义?真实地再现人的生存状态,再现人的喜怒哀乐,让观众自己去领悟,去感悟生活的真谛、人生的真谛不好吗?
长时间地将目光投注在电视屏幕上,我的思想却在对电视剧的艺术性作出评判。评判让我对自己内心中的那一份挂念重新抬了头。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得让人不可思议。生命的戛然而止,往往只是在倏忽之间。
这一天傍晚还好好地吃饭的人,边吃饭还边在跟人聊天。明天,他将被保外就医了。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却突然离世了!医院里的那些值班的囚徒,显然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变故。被人叫了匆匆去楼上帮助“打包”的活,是他们很乐意去干的!是因为帮助“打包”之后,警官会给他们每人发一支香烟。在医院是被禁止吸烟的。能开这个洋荤,自然让他们很是兴高采烈。
我一开始还听不懂,他们嚷嚷着“打包”!“打包”!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他们嘴里的“打包”,是将死了的病犯装进一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中。很有一些为死尸裹上尸布的意思。时代已经发展了。当然不必再用长长的布匹,将死尸卷起来。只需用黑塑料袋一套,死了的病犯就进入黑暗的世界了。
警官开恩,特赦他们吸一支烟。似有一些让他们去去晦气的意思。他们自然不会去在意什么晦气不晦气。他们在意的是,能有一支烟抽,能让他们有片刻的快乐似神仙的感觉。
像我的跌伤。事先并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连接着做相同的恶梦。跨下台阶的那一刻,发生了便发生了!我根本来不及想,就身遭恶运了!后来,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很认真地仔细回忆发生的那一幕。我还真有些暗暗的为自己道一声侥幸呢!
倘如我双脚不由自主地滑过来又滑过去的时候。我身子的重心不正,没有蹲坐了下去,而是仰身滑倒在地呢?我的后脑勺不是正巧磕在了那一级台阶上?人的后脑勺是最经受不了磕碰的,也许,在那一刻阎罗王大殿前的那位黑无常已经在窗外张望了呢!还好他手中的铁链没有响,不然的话,我还真从这人间的地狱,直接去了森罗大殿了!
生命是如此地无常。顷刻之间,原本活蹦乱跳的我,却已不能动弹地躺在病床上了!哪个人能预料得到,自己此刻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会是什么样子!生命的脆弱让我沮丧,也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生的短暂。
人生是如此地短暂。我既然已经认识到了这一份的短暂,我还可以任由自己去无意义的挥霍吗?电视剧似乎触动了我内心的那一根敏感的神经。我开始设想我心中的那些人物。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大腿上的那一份疼痛确实如波浪一般地一阵一阵涌来。我不明白,我身上的麻醉为什么一直到夜深人静了才完全褪去?电视机早已关闭,窗的百叶,也已被拉成了一片平板。窗外一丝灯光也透不进来。假如,窗百叶能像下午那样,我多少也能从窗百叶的缝隙间,看到一丁点的窗外风景。虽然灯光下的窗外,不见得能让我看到些什么。但是,对窗的那间浴室窗口,总还是会带给人一些绮想的。
疼痛波浪似地一阵连着一阵袭来。我的头脑愈加地清晰。这似乎更增添了我大腿的疼痛!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这完全是一个恶性循环。我刚想开口喊值班的囚犯。看看能不能帮我要片止痛药来。病房内的电灯却刷地一下全亮了!病房的铁门又响了起来。
难道医生听见了我内心的呼唤了?不可能啊!我才在这儿躺了这么几天,竟有医生感应到了我的心灵了?像是回答我内心的荒唐似地,门口传来了担架车的推动声。又有一个病人被担架车推进来了。随担架车来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帮医生和护士。我已不再感觉到左大腿的疼痛,我的注意力已被担架车完全吸引了过去!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担架车在电视机下面的那个空铺边停下。一个中年的男子被抬上了床。他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也不知他得了什么病,弄得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一脸的紧张。
我远远地看过去。病床的一端已被摇高,他靠在那儿,似乎很享受这么多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他。护士给他测体温,量血压一番忙乱。要抽血的时候,被他胳膊一抡。朝医生嚷了一句:
“明天吧!”
事情便算是过去了。这样的状况,我倒还真是头一回看到。住进这个病房的病人,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的?谁敢跟医生对着来?不管怎么样,白大褂里面都穿着警服呢!服刑人员看见穿警服的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尤其是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哪怕是大得像猫一样的老鼠,或者是小得像老鼠一样的猫,恐怕也只能随猫任意地摆布了。我以为他有些什么来头,便冷眼旁观着。
医生看看他的生命体征都很正常,便含含糊糊地转身走了。护士们最是乖觉。自然也不愿在病房里待太长的时间。何况已是半夜了。谁愿意这么耗着呢?穿白大褂的都离去了之后。值班的囚徒当然不会再让灯光亮着。随手“啪”地一声。病房里只留下了几盏昏黄的壁灯。我也正打算迎接那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了。
我刚眯上眼睛。却不知新来的那一位是怎么突然站在床铺上使劲地跳了起来。又是蹦又是跳的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难受死了!”“难受死了!”
值班的显然吃了一惊,又“啪”地一声,按亮了电灯。病房又顿时亮如白昼。那个呼叫医生的按钮肯定也被按上了,很快门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铁门开启。医生护士又赶了进来。
病人依旧在床铺上又蹦又跳。嘴里仍不停地喊着。其他的病人都仰着头,吃惊地看看他。他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些得意。也不知这一份得意是不是因为他刚来这里,便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女护士不敢上前去阻止他,医生却不能畏缩不前。何况,医生毕竟是男人!男人总得在这种时候,做出个男人的样子来!医生低声喝道:
“躺下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还在床上这么剧烈运动!”
病人显然听出了“不想活了”的严峻性,果然立即停止了他的张扬,嘟哝着躺下了。待他躺下后,医生又给他测脉搏,量体温,问他哪里不舒服了?他嘟哝着说:
“胸口闷!难受!还痛!”
医生显示护士给他挂上点滴。护士有些紧张,静脉注射不太利索。又扎了几次,始终未见有血流进胶管里来!病人的脸终于又涨红了,还好他才要发作,扎针成功了。一场喧闹终于没有再次发生。可能是注射液中已加了镇静的药物;也可能是他确实也闹得累了。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倒是希望他闹的,在他闹的时候,我的腿便没有痛得多么强烈。我喊医生,问,能不能给我一粒止痛片?医生瞠目看着我,护士在边上轻声说:
“他今天刚开了刀!”
医生并没有理会我,这群白大褂又像云一般地飘走了。病房里的灯又暗了。我不禁有些烦恼,低声下气地要一粒止痛药居然这么难!看来,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哦”!但是我总不能像他一般地“哇啦”“哇啦”大叫和在床上蹦跳吧!“哇啦”“哇啦”大叫会影响他人休息;在床铺蹦跳我又站不起来!我能做的,只能是咬着牙慢慢地熬了!疼痛仍是一波一波地袭来,但我毕竟已是疲劳了。也就一阵一阵地睡去又醒来。
天亮了,北窗的百叶边,已有明显的晨光透进来。我感到奇怪的是,西边的那两扇窗户,窗百叶似乎遮得严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窗的对面是女子浴室的缘故。看来,从这间病房的病床上,能窥见对面窗内的风景,并不是我的发现。值班的囚犯早已防范得紧。故意将窗百叶拧得像平板一样。
灯亮了。窗百叶却并没有立即被收起,依旧死板地悬在那儿。病人们要起床了,新来的那位,头靠在床背上,好奇地打量着。他胳膊上的针已被拔下了,吊点滴的那个瓶子仍挂在天花板的钩子上。我无法起床,只得呆呆在看着。我得等我邻床的那个年轻人洗漱完了,给我端了脸盆来,我才能在床上刷牙、洗脸。
邻床的那个年轻人将要出院了,他是受了指令来充当我的临时陪护的。我已不能下床。不能像刚来时那样,自己拄着拐杖去卫生间洗漱、如厕。这对于我来说,是面临的新难题。在床上欠着身子刷牙,洗脸我还能从容应付。但是解决排泄问题,却是难了!小解还好一些。有一个尿壶放在我的床下,我探身从床下拿起尿壶,勾起身子,要解决也不是难事!
男人毕竟不是女人,必须得蹲在那儿。男人都有那个把手,拿着那个把手,能将尿液很正确地射入尿壶中。小时候,最喜欢跟小伙伴在雪地里玩了,掏出把手,也不怕天寒地冻的,比谁的尿在雪地里撒得远。尿液在每个男孩的裆前,射成一条抛物线。尿液落在雪中,顿时形成无数的麻点,或者是一个深深的窟窿。形成的麻点,便如同天女散花!形成的窟窿,才是男孩们的骄傲!谁的窟窿大而深,谁的脸上便写满了得意!
看来,男人的性意识,自小便根植在潜意识中。不过,身体好的小孩,确实尿撒得远而冲劲足!也不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长大之后,性能力一定会比别的男人强?不然的话,他的得意又是为了哪般?在弗洛依德看来,人的日常生活中的行为举止,甚至是思想,都受着人的性心理的潜意识影响。也不知,他对这个问题,有没有过深入地研究?
大解倒确实成了问题。大解之后的程序,几十年来,我已形成了习惯。但是,躺在病床上的我,要保持这样的习惯,确实是太强人所难了。我是已经有了能熬就熬一熬的打算了。新来的那一位,似乎也有要起床的打算,我让邻床去帮他一把,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他显然听到了我的吩咐,朝我递来感激的一瞥。这一瞥却注定了他会走近我。
新的一天,随着西窗上的百叶被拉起而开始。窗外的天色是清冷的。也看不出是晴天还是雨天。病区供应的早餐,是馒头和粥。馒头是那种正宗的刀切馒头,而不是监狱里提供的被称为面包的那种、似乎来不及发酵的死面团。
我一直感到很奇怪。监狱为什么连什么叫面包,什么是馒头也分不清?这是连小孩也知道面包是烤制的,馒头是蒸制的!将馒头说成面包,是不是将臭带鱼说成红烧带鱼,将臭烂的白鲢说成红烧鱼一样,坚持的是一惯的作秀?让对外公布的菜单好看一些,或者是能符合上面规定的伙食标准?其实,大可不必弄得如此的正规,如此堂而皇之地张榜公布,倒给了人一种既做婊子又立牌坊的感觉。
病区供应的粥是真正的用大米熬制的。这对于我来说,是真正的久违了!那一份欣喜,着实不是遭遇了刀切馒头,所可以比拟的!毕竟我出生和生活在以大米为主食的南方。这样的大米粥,哪怕没有佐食的小菜,我也会甘之如饴!
我让临时陪护去帮衬他一下,显然,在他看来是有意抬举他之意。起床后的他是神色如常,半夜来时的那一份癫狂已消去无踪。这让我越发认定。他昨夜的举止是有意为之。也不知他耍这一套把戏的目的何在?在医生查房时,他被抽取了血样。显然,该走的程序还得要走。他倒是配合了许多。
查了房之后,他便来坐在了我的邻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他跟我说,他是因诈骗罪被判入狱的!他现在本省最大的那所监狱服刑。我问。在狱中,干什么活呢?他说,在监狱的医院里值班。哦!这应该是一个蛮轻松的活哦!他神秘兮兮地说:
“为了谋到这个位置,我可是下了血本的!医院里的那台大洗衣机,便是我掏钱买的!还有请客送礼托关系!现在这个社会,靠得就是这个!”
他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一捻,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意味深长地朝我笑笑。这个我当然能理解,现在的社会,确实钱是通关节的工具。监狱也不能例外。监狱在某些地方,甚至是更明目张胆,更胆大妄为!反正,高高的围墙已经屏蔽了一切。冷冷的铁窗更是将一切丑陋强压在它的冰冷之下。
我问他,生了什么病呀,弄得如此地兴师动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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