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日梦(1/2)
……我站在一条壕堑的拐角处。壕堑似乎是在故乡小镇的西大街上。很杂乱的感觉。我似乎很恍惚,怎么在好好的水泥大街上挖了一条拐弯的沟?像是造房子用的墙基。天色是阴暗的。似乎是天没有黑透的傍晚,或者是天还没有亮的凌晨。一群鸭子从沿河的那一长溜地上走过来,很热闹的景象。到了拐角的那个地方,居然都很自觉地跳进了壕堑中去了。摇摇摆摆地顺着沟走。一只羽毛黑白相间的鸭子跳在了一只肥大的麻鸭背上。很快活的样子。我似乎很清楚,这是一群母鸭。在鸭子前方的沟渠中,突然亮起了两盏灯。呈血红色,很怪异的感觉,鸭子却是毫无顾忌地继续热热闹闹地朝前涌去。我想呼唤,让鸭子们回来,但是,却一丁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真是一个很奇怪的梦境。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分到劳动监区后,队列行进时,那个带队的警官怪模怪样的“哟嗬哟”口令声触发了我记忆深处的那一份回忆?在故乡小镇的那条小河上,常有放鸭船赶着浩浩荡荡的鸭群经过。放鸭人驾着小舢板,划在鸭群的后面,直着喉咙喊的,便是这种拉长了的号令。每当浩浩荡荡的放鸭群经过,便是父亲最紧张的时候。他必定会喊上我,让我去查看一下,我们家养的那一群白天放养在小河中的鸭子还在不在?有没有被放鸭船一并赶了去?每一次有放鸭船经过,小镇上总有人家走失了家中的鸭子。好在我们家养的鸭群也比较大。又常在小河里结伴觅食。走失一、两只的事情倒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有一次,放鸭船过来时,我正在大街上。看到浩浩荡荡的鸭群正顺着小河过来。我赶紧转身朝我家的那群鸭子跑去。我看见,我家的那群鸭子正在一个长长的石埠边。有欠起屁股在河底觅食的;有将扁嘴在水面上啄食的;也有正警觉地朝传来嘈杂声的方向看的。浩浩荡荡的鸭群过来了。我们家的那群鸭子急急忙忙地跑上了石埠。浩浩荡荡的鸭群经过石埠时,有鸭子想窜上石埠,被正在石埠上避让的我们家的鸭子,三啄两啄便赶下了水。我站在小河的对岸看守着。舢板上的放鸭人,显然想欺侮我是小孩,举着手中的那根撑杆,想去赶石埠上我们家的鸭子。鸭子往上逃。我在河对面喊。放鸭人终于不敢太放肆。
常听说,每次放鸭船经过,小镇人家走失的鸭子,便是合了浩浩荡荡的鸭群走的。到了晚上,放鸭人便会抓住那几只外来的鸭子宰了下酒。等到丢失了鸭子的人家找到放养的这群鸭子,哪里还能觅得见自家鸭子的踪影?
在入监队时,家里来人接见,却引起了警官的不悦。那天,我正在楼上的大厅里,楼下有人在“哇啦哇啦”喊我的名字。那个大组长说:
“喊你接见呢!”
我赶紧跑下楼去,喊我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我凑近那个值班警官的窗前问:
“刚才谁喊我?”
他问:“你叫xxx吗?喊了半天,你怎么到现在才下来?”
我愣了愣,我才刚听到嘛!怎么说已喊了我半天了?但我又觉得,似乎也不便争辩,便歉意地朝他笑笑。他转身走到了那个前门厅,摸胸卡将铁门打开,让我出去。他站在进门的那个台阶上,对我说:
“你自己去那边吧!”他举手朝那个我们进监狱的那个地道方向指了指,“那边会有警官在等你!”
我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斜穿着跑过广场,跑下那一个台阶,果然有警官站在地道的门厅外等着。我歉意地朝他笑笑,只道是自己的迟钝,耽搁了警官的时间了。他也没说二话,朝我点点头,便带我走进了门厅。过地道,上台阶往左拐,便是接见室。上台阶时,我下意识地朝右侧看了一眼。来时的门已紧闭。
隔着玻璃拿起话筒,妻子的第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妻子说:“咦,剃了光头,也蛮漂亮的!”接见的时间似乎很短,千言万语,还没有说几句话呢,话筒里已经传来了:
“你接见的时间,还有一分钟!”的提醒声。
此时的感觉,一分钟只是即刻而已。接见中,我要求妻子,将她的判决书送来,我得起草她的申诉书。要申诉必须得两人同时申诉。虽然妻子已获自由,但是该申诉的冤屈,总还得申诉。申诉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申诉不申诉却是另一回事。尽管还有许多话要说。时间没有了,却也无奈。接见的电话已被掐断。我只得隔着玻璃与妻子依依惜别。
回到入监队,管教却立即让人叫我。我赶紧跑下楼去。他问我:
“喊了你半天,不见你下来,怎么转眼你已自己跑去接见了?”语气中颇有些指责的意味。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他又说,“我们刚才到处找你,不见你的人影,我们还以为你逃跑了呢!你不知道,去接见,必须由警官带你去,你自己是不能独自去的吗?”
我说:“我听到喊我时,我便赶紧下来了。到了楼下,一个人也没有。我问了值班的警官,他开了门,让我自己走去那个地道门厅那儿。说是有警官在那儿等我。我过去之后,确实有警官在门口等我。”
“你不要狡辩!”管教似乎有些气恼,“你不要以为你原先是当官的,到了这里,便可以特殊化。到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犯人。没有人可以搞特殊!”
这是哪儿跟哪儿呢?我离开官场已这么久,再说,我从来也没有将我头上曾经的那顶芥籽一般的官帽当一回事!他们自己在工作上没有衔接好,或者他们内部有矛盾,怎么将气撒在我头上?但是,在这种地方,原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说你有错,你便有错。哪怕你没有错,也得自认有错!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有错。但我也不屑于去争辩!有什么可以争辩的呢?我只是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就说我是在狡辩。如果,再在当官的意识或者有没有特殊化的问题上纠缠,岂不是更落他的口舌。
其实,这件事的发生,有一些智商的人,不问也明白,绝不会是我自作主张自己跑去接见的!我怎么可能自己开启这扇铁门?接见那边没有警官在接引,我怎么可能与我的家人接见?他只是在演戏给与他有矛盾的那个警官看吧!既然,他要演戏,我干脆也当个观众算了!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我想看他的戏情发展,他倒是突然无话可说了。他挥了挥手,似乎是特赦了我。
大组长问我,是怎么回事啊?我说:
“能有什么事!问我怎么自己跑去接见了?警官不让我自己去,我能自己跑了去吗!”
“怪不得刚才他们到处找你!我也在奇怪呢!明明叫你下去了,怎么又到处找你!”大组长说,“不过,怎么会让你自己跑去的呢?”
“我怎么知道!”我说,“警官给我开了门,又站在门口,让我自己跑去那个地道门厅那儿。”
“谁来见你了?”他问。
“我妻子,还有我的朋友!”我说。
我没有提我小弟的名字,这显然让他有些失望。其实,我是问了我小弟的,他似乎并没有很在意的表情。小弟与他的关系似乎也很一般。他已将话题扯开:
“一直想跟你聊聊,怎么在商场上做事。”他说,“迟早总要出去的!没有了工作,怎么办呢?看来,总得去做点小生意了。做什么生意好呢?一直在机关工作,又不像你,虽在机关,从事的却是经济工作。对经济这一块自然很熟悉。我可是从来没有涉足过商场,两眼一抹黑呢!”
“你在法院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商场上总有几个朋友的。到时候请朋友帮衬一下嘛!”我说,“或者干脆到朋友的公司里去找一口饭吃。这个面子,是朋友,总也会给的吧?”
“唉!朋友!”他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坐了牢,你就知道,朋友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倒也是!这样的感慨,应该我比他更切深一些。在利益场上,哪里有什么朋友可言!
“总还得靠自己!”他说。
“靠自己肯定是根本!”我说,“再好的朋友,也只能帮你一次,不可能帮你一世!”
“你当初是怎么想出来下海的?”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你在官场上,不是一直很顺的嘛!有一次的小城新闻里,还看到你在接受记者采访呢!什么发展农民画!好像是搞了一次大型的文艺活动?”
“那是小城的第一次文艺巡街。那时,我已经在文化体育旅游部门工作了嘛!”我说。
“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下海了呢?”他问。
“没劲!”我说,“在官场上待得久了,精神上已经很疲惫。自己感觉已经没有了激情。再说,孩子已大了,总得为她争得一份家产吧?趁着自己年轻,余勇可沽哦!就冒冒失失下海了!”
“你怎么会去跟他合作呢?”他说,“这人的口碑不太好呢!如果不下海的话,你也不可能出事吧?”
“不下海,我当然不可能出事!”我说,“在官场上呆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也见了不少。我一直很检点。所以,查了我这么多年,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嘛!”我顿了顿,兀自叹息道,“没想到下海才几年,便被人弄得灰头土脸了!这个人的口碑,我也曾听到过一些不好的传言。我想,他和我毕竟是近三十年的结拜兄弟了。对我,他总不至于如此地下作吧?没想到,他居然对我施出了如此下流的手段!”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居然也脱口说出了这一句英国的谚语,“在利益面前,自然是你死我活了!”
“我又没有去跟他争什么利益!”我说,“房产公司组建后一切是我在操作!他却只顾自己划钱!起了矛盾了!发生纠纷了,一揽子推在了我身上!现在,倒成了我侵占公司财产!公司的账上,我什么时候擅自动用过一分钱?开发这么大的一个拆迁安置工程,公司的资金只有五百万元。连交土地款也还差二千万元呢!最后,我终于想方设法,用这五佰万元,撬动了两个多亿的项目!眼看着工程将要验收了,要交付使用了。我却被兔死狗烹了!”
“五百万元撬动了两个多亿的项目?”他的眼睛倏地发亮了,显然来了兴趣,“你倒说说看,你是怎么运作的!”
于是,我将项目的情况;土地的挂牌、摘牌之后的矛盾;与委托单位的据理力争;如何赢得财政的支持;工程的如何分期招标和分段招标;如何尽可能地降低成本;如何借人家的钱,做自己的工程;工程实施中矛盾的产生与处理;如何借力打力,如何迫使施工单位实施土建施工?如何保证公司的效益最大化。我不徐不疾地慢慢道来,听得他一愣一愣的,最后他说:
“这商场还真的如同战场呢!”
我说:“是啊,商场上完成一个项目,便是打完一场仗!与战场上不同的是,战场上是有硝烟的,死伤是直接了当的;商场上没有硝烟,却能伤人于无形!在谈笑间,将对方口袋中的钱赚到自己的口袋中来了!”
“你倒确实是一个能经商的人!”他由衷地说,“才短短几年,你便能说得如此地头头是道了!”
“能经商又有什么用啊!”我感慨地说,“能经商而不识人,注定了我今天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是啊,在商场上找人合作,确实得找准对象!”他有所感触地说,“不然,你忙乎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为他人做嫁衣裳倒不见得!”我说,“他有办法对我实施浩劫,我也有办法对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打算出去之后怎么办呢?去找他算账?几年之后,恐怕什么东西都已经事过境迁了!”他说,“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说:“山不转水转,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听说你还在申诉?”他问道,“没用的!你看楼下阅览室里的那一位,申诉了这么多年了,谁理他?谁也不理他!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我在法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哪一份申诉材料会引起足够的重视?除非是那些杀了人的案件。侦查,起诉,判决都认为这个人已经被杀了。偏偏判决之后,被杀的那个人又回来了。这样的案件,应该名正言顺地改判了吧!要改判仍然会遇到重重阻力!谁也不愿意去推翻自己铸成的错案!改判一件错案,会牵涉到多少人因此而承担责任!为了一个人的无罪,而让许多人有罪?这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经济案件,错就错了,又能怎么样呢?明知错了,也不改,你又能怎么办?你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认罪服法!你还能翻得了天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