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叠梦(2/2)

然后,摊一张旧纸张在楼上的窗台上,将黑饼掰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摊在报纸上,让太阳晒着,似乎又给火药注入了太阳的威力。等小块的火药干透,父亲便会将它们轻轻的碾碎。据父亲的说法,像做火药到了这个环节,通常会将火药块放入锅中翻炒,父亲认为这种做法风险太大。

父亲做火药是不同意碰到铁器的,哪怕是碾碎那些没有干透的小块潮火药,父亲用的也是一截圆木。在父亲看来,铁器做制作火药的工具,难免会碰出火花,这火花一落进火药堆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这是父亲的谨慎。这一份谨慎也告诉了我,做把握再大的事,也得小心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将碾碎成粉末的火药继续推开在旧报纸上。这时,父亲是不会再将报纸摊晒在窗台上了,窗台上有风,风会吹去火药。父亲会将报纸移到窗内的地板上,让火药内的水汽自然挥发。待干燥之后,才将火药装入玻璃瓶中。

新制成的火药,父亲会取出一小撮,在木地板上倒出一条细细的线。然后划着火柴又一抖手灭了火柴,将火柴的燃头点上木地板的火药线头,“噗”的一声,火药线顿时腾起了一串淡青色的烟雾,火药已成。达到了父亲预期中的易燃易爆效果,父亲这才长长的吁一口气。做火药虽然简单,要达到此效果还真不容易。

我第一次单独扛着火统出去狩猎,是跟了父亲出去狩猎几次之后,我感觉像父亲这样的悄悄地掩近目标,瞄准,扳动扣机,似乎并不是一件十分难的事。我自信也能做到这一点,而且第一次单独出去狩猎,我便扛着那支长的火铳去。家里的那条黑狗,似乎对我很不放心,坚持要跟着我。有它跟着,好歹也能为我壮一些胆。

在小镇西侧,施家桥南侧的圩头里便有连着的几片荸荠田。我学着父亲的样,猫着身子,悄悄的掩近到了田角,扭头一看,左侧的田埂上,正有一只长嘴的“聋庞”鸟在看着我呢!远近距离也差不多。我慌忙蹲下,举枪瞄准,扳动了扣机。“轰”的一声,震得我双眼直冒金星。也不知道那只鸟有没有被射中,反正跟在我身后的那条黑狗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这是我第一次单独狩猎留给我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后来,渐渐地我发现,那支装着弯把柄的不锈钢短火铳更适合我。至少,它的后助力没有长的那把那么大。据父亲的那个朋友的说法是,长的那支火统,使用的次数多了,药肚的最低端已经形成了凹洼,所以,才会出现后助力。我却不理会这些,只要我出去时,手中有一支可用的火铳就可以了。第一次出猎,虽然不是十分成功,更不用说,取得什么赫赫战果了。但毕竟我已跨出了这一步,接下来的单独出猎,我便是自由的了。

心血来潮时,我背上那个布袋,掮上那支短火铳便走。我狩猎的范围越来越大,距离小镇也越来越远。我就像是一只翅膀渐渐长硬的鸟儿,越飞越高,越飞距离鸟巢越远。这样的历程让我兴奋,让我感觉自己已能像大人一样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在一定程度上,我也已能主宰这个社会了。

在狩猎的行程中,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我能像蓝天里的白云一样,在任意驰骋;我能像长风一般,任意抚摸每一根树枝,亲吻每一片绿叶;我甚至觉得哪怕我不放一枪,在田里、地头穿行,也是一种惬意的享受!我不明白,那时的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许多年之后,当我接触到了西方社会,接触到了西方社会的那种天人合一的思想。我才知道,人与大自然的亲近,是一种本能;是人类的祖先,留存在我们血液中的难以改变的情结。可是,那时,我只道是,我在那老宅院中待得太久了精神已被压抑,需要解脱,需要释放!其实,被当代的西方尊崇的所谓“天人合一”的思想,在我们的祖先,老子的阐述中,就能觅见它的踪影。这应该不是一个很新鲜的理论,一个很新鲜的话题。这且不说也罢!

渐渐地,我已学会了打飞枪。所谓的打“飞枪”,也就是在鸟飞起来的瞬间,或者鸟飞临头顶的瞬间,移动着枪口,朝飞鸟射击。其实打飞枪并不难,只要不在乎得失,不在得失上那么斤斤计较就可以了。鸟在飞行时,体积会扩大,而火统射出去的散弹又是一个相对比较大的范围,便像是一张网似得兜向飞鸟,而不仅仅是一粒子弹。

从概率上说,撒出去一把子弹,总比射出去一粒子弹的命中率大得多!而且,飞翔中的鸟,特别容易受到伤害,一粒铁砂,射中停歇在树枝上的鸟身时,可能仅仅嵌在鸟的肌肉里,如果射中正在飞翔中的鸟身,同样的距离,这粒铁砂很可能会穿透整只鸟,带给飞鸟致命的一击。学会了打飞枪之后,我将此作为我的主要打法。我依然会猫着腰,悄悄的靠过去。但是,已接近了目标,鸟却不见了踪影,我会故意直起身子,端着手中的枪,准备随时射击惊飞的鸟儿。

在狩猎中,最怕的是,距离和机会把握得最好时,瞄准了目标,扳动了扣机,火药纸响了,枪却不响,这是最让人窝火的事!有一次我追逐一只野鸽子,看它停歇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我沿着墙根靠近,又举着枪,慢慢地朝外退去。使枪口随着我后退的步伐,迅速指向目标。也就是说,在我看见屋脊上的野鸽子的一瞬间,我便可以立即扣动扳机。也许,随着我的枪声响起,野鸽子还来不及看到我的身影呢!可惜的是,扳机扣下了,火药纸也被压响了,枪却没响。我眼睁睁地看着野鸽子被惊走,心里别提有多窝囊了!

另有一次,天色已接近傍晚,正是阴着天,雨将下未下的时候。我托着枪,在一块桑地的临河坎上猫着腰走。几只野鸭子忽喇喇地掠过我的头顶,降落在桑地那边的一块茭白田里。桑地仅窄窄地一溜。我站在临河的坎上,野鸭子降落的地方,正在我的射程之内。我托着枪瞄准,心中紧张的我能听得见自己的“砰砰”心跳声!不争气的是,我扣动扳机之后,火药纸响了,枪依旧没响。那几只野鸭子被惊得“嘎嘎”大叫,泼愣愣地又展翅飞去!我举着枪,让枪口随着展翅飞去的野鸭子移动。延后引燃枪内火药的情况也是有的,我可不希望这枪响成了开枪为它们送行的枪声。枪毕竟还是没有响。这实在让我沮丧到了极点。

在单独狩猎中,我还会碰到让我目瞪口呆的事。那天我正在一片大豆地里穿行,突然惊起一只雌野鸡,我来不及举枪。应该说,我是举枪了,只是枪被一旁的树枝挡了一下,延误了我的扣动扳机的时间,眼见着这只野鸡飞往面前那片田对面的圩头上。我远远的望去,看见圩头那边,是一块桑地,那块桑地与我身边的这块桑地似乎连接着。我身边的桑地外侧是一条小河。显然那边的桑地外延必也临着河。

我走去河边的灭钉螺坎上。沿着坎,我可以不动声色地走到野鸡降落的前头。江南水乡,那个年代,大兴消灭血吸虫病运动。这个运动留下的最直观的结果,便是每条小河的岸边,都修有灭钉螺的坎。这坎就像是一条沿河辗转的小道,很平整。我沿着河边的灭钉螺坎走。到了前面折弯的地方,我平端起了手中的枪。我知道,野鸡降落后往往会朝前急冲一段路程。很有可能会在那块桑地的临河沿探头,只要一发现它的踪迹,我一扳动扣机,便大功告成了!

越接近那个地头,我越紧张。我已看见了那块桑地里种着大豆,我甚至看见了大豆的枝叶在晃动。这种晃动,显然不是风带来的。我心中一阵狂喜。哦,跟我的所料不差分毫哦!我托着枪慢慢的靠近,我不敢在没有看清的情况下贸然放枪。打中的是人而不是野鸡,这岂不是出洋相了!

小镇上曾经出现过这么一桩怪事,有一个拿着火铳狩猎的人,他看到一只野鸡降落在一块大豆田里,他跟踪着追了过去,已经追到了野鸡降落的地头了,野鸡却不见踪影。一边的一丛大豆的枝叶在晃动,他以为野鸡躲在那儿呢。朝着枝叶晃动的地方便扣动了扳机,一枪打过去,野鸡却从另一侧飞了出来。他打的那个地方传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原来,有一个中年男子,正褪了裤子在那儿方便呢!他的一枪散弹有许多镶嵌进了那人白花花的屁股上了。小镇上的人打趣说,还好那人是背对着他在出恭。倘如是面朝着他的话,保不定那些铁砂有几颗会嵌进那个人的身体里,这下可真要了人家的命了!我可不想重蹈这样的覆辙!也将铁砂射入人家的屁股上,这岂不是太让人尴尬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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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幕,让我领悟了这一块土地的野性;这一份的领略,无疑也触动了我心中的野性。在之后许多次*梦中,居然直接出现了女人的身体,虽然是模糊的,我有着明显的排斥的感觉。但是,对我的刺激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让我羞愧,让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