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青山归处(1/2)

时光,这位最沉默却也最冷酷的雕刻家,用它那看似轻柔、实则无可抗拒的力道,将岁月的痕迹深深浅浅地刻在了每个人的眉宇间,也彻底改变了生活的模样。

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大女儿张欣,那个曾经在作业本上写下“阳光跳舞”句子的女孩,早已不负众望,研究生毕业后,通过激烈的竞争,考上了公务员,端起了许多人眼中安稳的“铁饭碗”。

她继承了母亲孙雪的理性与清醒,也带着父亲张山那份沉静的坚韧,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稳步前行。

小女儿李昱,则沿着外婆刘慧兰的足迹,成为了一名白衣天使。

她大学毕业,一边在医院里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医生的职责,一边继续攻读研究生,在医学的道路上深造不辍。

两个孩子都出落得懂事、孝顺,是张山和孙雪晚年最大的慰藉。

然而,生命的四季,有繁花似锦,也必有落叶凋零。

张山和孙雪,无可避免地步入了送别父辈的年纪。岳父孙景峰在中风数年后,身体机能逐渐衰竭,在一个平静的秋日午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岳母刘慧兰在失去相伴一生的爱人后,精神仿佛也被抽走了一半,虽然孩子们悉心照料,但还是在一年后的冬天,追随老伴而去。

紧接着,老家也陆续传来噩耗。母亲李英,那位为了爱情放弃医学院、在村里奉献了一生的赤脚医生,在睡梦中平静离世。

不久后,父亲张川,那个沉默寡言、用脊背扛起整个家的铁路工人,也在一个清晨,没能再醒来。

他终究是没能实现“不种地了就好好享福”的愿望,生命的最后,依旧带着对土地、对儿女的眷恋与内疚。

大姐张芸终究没能战胜类风湿免疫性疾病的长期消耗,在省城的大哥张鸣的腰椎问题也引发了更多并发症……父辈和亲人们,像秋日枝头的黄叶,一片片,悄无声息地飘落,归于尘土。

送别了最后一位亲人,处理完所有后事,张山自己也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镜子里的自己,鬓角早已斑白,额头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里是经历太多离别后的沉静与疲惫。

他,也快到了六十五岁的退休年龄。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他想要回一趟老家,回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看看。

那里,埋葬着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以及他所有关于“根”的记忆。

如今,通往老家的交通早已天翻地覆。

高速公路如同灰色的巨龙盘桓在群山之间,动车更是将原本需要颠簸一天的路程,缩短到了仅仅三个小时。

便捷,却也让归途少了些仪式感,少了些近乡情怯的酝酿。

他没有告诉太多人,也没有让孙雪陪同,孙雪在帮忙带大女儿的孩子,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回去看看。

动车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三个小时后,他站在了熟悉又陌生的县城动车站。

转乘班车,沿着平坦的高速行驶,那个藏在群山褶皱里的小山村,渐渐映入眼帘。

村口那棵标志性的大梨树还在,只是似乎更苍老了些。

曾经泥泞不堪、雨天一身泥的村道,早已变成了干净平整的水泥路,路边甚至还装上了太阳能路灯。

土坯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贴着白色或米色瓷砖的两三层小楼,样式新颖,却少了记忆中的烟火气息。

张山沿着村道慢慢走着,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疏离感。

路上遇到的,多是陌生的脸庞。

有骑着电动车、打扮时髦的年轻媳妇,想来是嫁到村里的新妇;

有追逐打闹、说着普通话口音稚嫩的小孩,他完全不知道是谁家的娃;

偶尔遇到一两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他努力辨认,却只觉得眼熟,叫不出名字。

他尝试着与一位拄着拐杖、在路边蹒跚行走的老人打招呼:“叔,晒太阳呢?”

那位老人停下脚步,抬起浑浊的眼睛,陌生地打量着张山,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

“你是……谁家的娃?怎么……没什么印象了?”

一瞬间,张山有些错愕,随即是深深的怅惘。

他离开得太久,久到故乡已经遗忘了他这个游子。

“叔,我是张山,张川家的老四,山娃子。”他报出了父亲的名字。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豁然开朗,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拍着大腿“哎呀!是山娃子啊!张川家的!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你都在外边当大律师了吧?好几十年没见了,变化真大呀!都认不出来了!”

“是呀,变化真大。”张山附和着,心里却五味杂陈。

变化的,何止是容貌,更是人与地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

从此他成了故乡的客人,需要靠父辈的名字,才能被“认证”。

辞别老人,张山沿着一条记忆深处的小路,向后山走去。

这条路,封存了他太多的童年记忆。

他曾经赤着脚,无数次跑过这里,去放牛,去砍柴,去和小伙伴们玩耍。

路,还是那条路,却似乎窄了许多,也平整了许多,不再是记忆里那条充满野趣、坑洼不平的泥土路。

路边的狗尾巴草依旧在秋风中疯长,毛茸茸的穗子摇曳着,仿佛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些。

他看着这些顽强的草,想起了那个扎着羊角辫、叫小芳的女孩,他们曾一起在这路边玩泥巴,过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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