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冰糖的滋味(1/2)
省城的冬天,是干冷的,带着都市特有的、混杂着尾气和尘埃的寒意。但张山的心里,却揣着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火焰。
这火焰,源自孙雪。
自从那次戏剧性的选修课相遇后,两人之间的联系便悄然多了起来。
从最初在图书馆“偶遇”一起自习,到后来约着去食堂吃饭,在落满梧桐叶的校园小径上散步。
孙雪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张山原本只有书本和生存压力的世界里。
她会给他的贫困生补助申请表格提建议,会把自己看过的文学书籍借给他,会在他因为浓重乡音被个别同学取笑时,用清澈而坚定的目光支持他。
恋爱,对于张山来说,是陌生而奢侈的。
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份感情,像守护着一株初生的嫩苗。
他会在早起去图书馆占座时,偷偷在她常坐的位置放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会在她感冒时,跑遍半个校园去买她随口提过的一种橘子。
他给不了她电影票和玫瑰花,只能给她最朴素的关心和陪伴。
而孙雪,这个在省城长大的姑娘,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她看中的,是他眼底的真诚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
寒假将至,空气里弥漫着归家的躁动。张山用做家教攒下的钱,给奶奶买了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给母亲买了一瓶雪花膏,给父亲买了两瓶好酒,甚至给大姐二姐的孩子也准备了小小的玩具。
他想象着奶奶围上围巾时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心里就充满了期待。
火车依旧“哐当哐当”,载着归心似箭的学子。
张山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盘算着这个寒假要帮家里干哪些活,家里没电话,要跟孙雪通几次信。
踏上故乡那片熟悉的、带着泥土和炊烟气息的土地,一种莫名的不安就攫住了他。
来接他的只有父亲张川一个人,脸色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悲戚。
“爸。”张山喊了一声,心里的那点喜悦瞬间沉了下去。
张川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沉默地走在前面。
走了几步,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山仔子……你奶奶……走了。”
走了?
张山猛地停下脚步,像是没听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奶奶?那个总是笑眯眯、兜里永远揣着点好东西等他的奶奶?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干涩。
“前天夜里。”张川的声音低沉,“睡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没等到你回来。”
最后几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张山心上。没等到你回来。
老屋,还是那座老屋,却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无声的悲恸之中。
门上贴上了白色的挽联,院子里搭起了简陋的灵棚。奶奶的棺木就停在堂屋正中,前面点着长明灯。
母亲李英和大姐张芸眼睛红肿,正在忙碌地准备丧事所需的东西。
大伯张峻、大伯母王芬、大姑张香、小姑张满全都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哀伤和疲惫。
看到张山回来,大家都只是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悲伤沉重得让人说不出多余的客套话。
张山一步步走到棺木前。
奶奶安静地躺在里面,穿着她平时舍不得穿的那件藏青色罩衣,脸上盖着黄纸。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瘦,像一片干枯的树叶。
张山怔怔地看着,还是无法将“死亡”这个冰冷的概念,与眼前这个仿佛只是睡着的老人联系起来。
爷爷去世时,他还小,懵懵懂懂,只知道那个总是板着脸、咳嗽得很厉害的老人不见了,心里有些难过,但并不真正理解“再也见不到”意味着什么。
可这一次,面对奶奶的离去,一种尖锐的、真实的痛楚,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关于奶奶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冰糖般清甜又灼人的滋味。
小时候,每次放学从十里外的村小学回来,奶奶总会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她的屋里,关上门,然后从那个上了锁的旧木柜深处,或者从贴身的衣兜里,颤巍巍地掏出用手帕包了又包的东西:
有时是一颗晶莹的冰糖,有时是一个有些皱皮的苹果,有时是几块受潮的饼干,有时是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但凡有点稀罕的、她认为“好吃”的东西,她都舍不得吃,一定要留着,等着她最惦记的孙子回来。
“山仔子,快吃,悄悄的,别让你姐她们看见。”
奶奶总是压低声音,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狡黠的笑容,把东西飞快地塞进他手里,那干燥温暖的手掌,摩挲着他的小手。
他那时只觉得甜,只觉得好吃,从未想过,那一颗冰糖,可能是奶奶摸索了很久才攒下的;
那个苹果,可能是姑姑们来看她时买的,她藏了多久;那几块饼干,可能已经放了很久,她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
夏天夜里,奶奶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给他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驱赶蚊虫;
想起他调皮捣蛋被母亲追着打时,总是奶奶冲出来,用她那瘦小的身躯护在他前面,“孩子还小,懂什么!别打了!”;
想起他去省城上学前,奶奶偷偷把攒了不知多久的、用小手帕包着的几十块钱塞进他书包夹层,嘱咐他“别饿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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