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年猪(1/2)
三年级开学,空气中已经带了点初秋的凉意,土坯墙上的斑驳似乎又深了一些。
张山的心,却还像被省城动物园那只顽皮的猴子抓着,悬在半空,落不到这熟悉的教室里。
暑假在省城的日子,像一场五彩斑斓的梦,梦里有呼啸的火车,有高高的楼房,有甜甜的奶油雪糕,有大哥那高大的身影,还有那个叫孙雪的女孩清脆的笑声。
相比之下,眼前掉着墙皮的教室、坑洼的操场、还有王老师那永远严肃的脸,都显得格外灰扑扑。
“张山!魂还在省城没带回来呢?”王老师敲着黑板擦,粉笔灰簌簌落下,“看黑板!这篇《温暖》的作文,要抓住‘温暖’这个题眼,写出具体的事例!”
张山一个激灵,赶紧坐直身子,眼睛盯着黑板,脑子里却还在想父亲宿舍楼下那盏彻夜不亮的路灯,和孙雪给他的那两颗糖的漂亮糖纸。
因为去省城探亲,他晚回来了将近一个月。拼音还没完全搞明白,就要开始学写作文了;数学的应用题,更是像天书一样。
课堂上,他看着王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那些字和数字仿佛都变成了游动的小蝌蚪,抓不住,也听不懂。
“张山,这个问题你回答一下。”王老师点了他的名。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王老师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坐下。
那无声的失望,比责骂更让张山难受。
其实,从省城回来前,父亲张川和母亲李英是有过一番挣扎的。
筒子楼那间小小的宿舍里,张川看着儿子晒黑的小脸,对李英说:“英子,要不……就让山仔子留在我身边?我想办法,看能不能在铁路子弟小学给他找个插班的名额。”
李英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户口呢?他没城里户口,人家能收吗?再说,你天天跑车,谁照顾他?”
“我……我尽量调班,或者,托邻居帮看着点……”张川的声音也有些没底。
那几天,张川下班后就四处奔波打听。
但现实像一堵冰冷的墙。没有城市户口,想进正规小学难于登天。
所谓的铁路子弟小学,名额紧张得很,根本不是他一个普通工人能搞定的。
希望像肥皂泡一样,噗地破灭了。
李英看着丈夫疲惫又愧疚的神情,反过来安慰他:“算了,川哥,别折腾了。山仔子还是跟我回去吧。在村里,好歹有爹看着,有他大姐二姐做个伴。在城里,你忙,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张川重重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山仔子,回去要好好读书,听见没?读出息来,将来考到省城来!”
张山懵懂地点点头,他还不完全明白户口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不能留在有动物园、有大汽车、有孙雪的省城了。
最终,他还是跟着母亲,踏上了返乡的绿皮火车。只是这一次,离别的愁绪里,掺杂了一丝梦想搁浅的失落。
回到村小,落下的功课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张山身上。他努力想跟上,但前面漏掉的部分太多,后面的便如同听天书。
以前一起摸鱼捞虾的小伙伴,比如铁蛋、狗娃,似乎也因为他去了趟省城,跟他有了点说不清的隔阂,笑他“城里娃还学不会”。
日子在挣扎和茫然中滑到了期末。寒冬腊月,北风呼啸,教室的窗户糊着塑料布,依旧挡不住寒气。期末考试开始了。
第一门考语文。王老师把作文题目和一些需要默写的诗句,用粉笔一笔一画地抄在黑板上。学生们需要把答案写在自己的本子上交上去。
“都看清楚题目,认真写!不许交头接耳!”王老师威严地扫视全班。
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和偶尔的咳嗽声。张山深吸一口气,准备答题。他伸手往书包里掏笔和本子——空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把书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在破旧的课桌上:两本卷了边的课本,一个父亲给的旧军用水壶,几颗光滑的小石子……唯独没有笔和本子!
他早上起晚了,急着跑来上学,竟然把最重要的考试工具忘在家里了!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看向旁边的同学,想借,可大家都在埋头写字,而且王老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发出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板上白色的粉笔字,像一个个嘲讽的眼睛,盯着他。他徒劳地用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划拉着,一个字也留不下。
交卷时间到了。同学们纷纷把写满答案的本子交到讲台上。张山低着头,空着手,不敢看王老师的眼睛。
“张山,你的卷子呢?”王老师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冰碴。
“我……我忘带笔和本子了……”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教室里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王老师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怒气,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成绩册上,对着张山名字后面语文那一栏,用力画了一个巨大的、刺眼的“0”。
那个零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张山的心上。
他拿着成绩单,磨磨蹭蹭地走回家,不敢抬头看母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