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多恩的礼物（1/2）

多恩的要求清晰而坚定，如同他下令加固堡垒地基。马卡多脸上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与一个逻辑清晰、目标明确的统治者打交道，远比应付狂热分子或阴谋家要高效。

“三个标准日可以。”马卡多应允，随即向身后一名始终如影子般静立的书记官微微颔首。书记官手中的数据板立刻亮起，开始记录要点。“但在草案拟定前，我们可以先勾勒核心原则，这有助于提高效率。你认为哪些权利是不可让渡的底线？”

多恩略作沉吟，语句如同凿刻在石板上般清晰，“第一，因威特的政治结构、法律体系（在不违背我们即将共同定义的基本准则前提下）、资源分配、民生管理，必须由基于本地传统和现实情况产生的机构主导。帝国可以派驻观察员或顾问，但无直接行政权。” 他的思维冷静地评估着，失去内政自主，就等于抽掉了秩序的基石，必须严防帝国官僚体系的过度干预。那些来自泰拉的文书和法令，若不加以过滤和适应，很可能像不合规格的零件，卡死因威特刚刚顺畅起来的齿轮。

“第二，因威特本土防卫力量（行星防卫军、家族卫队）的组建、训练、日常驻防，由我方负责。在加入帝国共同防御体系后，我们承诺在帝国遭受外敌入侵或皇帝陛下直接下令时，提供指定数量的部队接受帝国统一调度。但这支部队的指挥链条中，必须保留因威特军官的关键位置，且其部署需有明确期限和目标，不得无限期征调或用于帝国境内的内部冲突。” 他瞥了一眼佩图拉博，想到了奥林匹亚可能提供的兵源，这既是义务，也可能成为消耗品。必须设定保护性条款。战士是秩序的剑与盾，不应是无意义的燃料。明确的调用契约，才能保证剑不卷刃，盾不轻弃。

“第三，帝国可以推广其官方意识形态，但不得强制取缔因威特基于生存哲学和家族荣誉的现有价值体系与纪念仪式。我们尊重帝皇的崇高地位，但不会接受将其作为唯一神只进行崇拜的要求。” 这是基于他对肯纳拉克家族长老们可能反应的预判，也是他自身理性对盲目信仰的天然排斥。信仰若不能服务于现实的秩序与存续，便是多余的、甚至危险的装饰。帝国的“真理”若真是真理，便应经得起逻辑的检验，而非强制的皈依。

马卡多安静地听着，指节轻轻敲击着数据板的边缘，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仿佛在将多恩的每一条原则输入某个古老的决策算法。“你的要求具有建设性，”他缓缓道，声音如同地底深处的暗流，“帝国确实承认并尊重加盟世界的多样性。内政自主是常态，除非该世界陷入严重混乱或背叛人类整体利益。帝国追求的是宏观上的统一意志，而非微观上的千篇一律。”

他停顿一下，让多恩消化这些信息，然后继续，“军事方面，帝国通常采用军区与军团辅助制度。因威特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因威特军区，你本人或你指定的继承人，将同时是帝国将军兼军区总督，直接对泰拉最高统帅部或相关原体负责——鉴于你的身份，后者更可能。你提供的部队将作为‘因威特辅助军’或直接作为帝国军团的预备力量存在，其核心架构可以保留，番号亦可保留，这有助于维持士气和传统。” 这既是授权，也是绑定。将多恩纳入帝国军事体系，给予名分和职责，远比单纯索取兵力更稳固。

“至于文化和信仰……”马卡多的目光变得幽深，“帝国目前推广的是帝国真理，一套基于理性、科学和人类自强精神的哲学体系，旨在消除迷信和混沌滋生的土壤。它与因威特注重现实和秩序的传统，或许有诸多共鸣之处。强制崇拜并非目的，统一思想、团结人心、抵御亚空间那无孔不入的腐蚀才是根本。这一点，我们可以在草案中寻求平衡的表述，例如，承认帝皇为人类至高领袖与保护者，强调其作为理性与秩序化身的理念，而非具体的神格。” 他深知信仰问题的敏感性，尤其是在面对多恩这样理性至上的个体时。关键在于引导，而非强行灌输。“帝国真理”本身，某种程度上就是为多恩这样的心灵准备的。

佩图拉博此时插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实践者的务实，打破了理论框架的讨论，将话题拉向更具体的实施层面，“技术共享与标准统一，是融入帝国体系的关键利益点，也是潜在摩擦点。奥林匹亚的经验是，接受火星机械教制定的标准接口协议和基础物料规格，能极大提升后勤效率和战场可维护性，避免在关键时刻因为一个不兼容的阀门或能源接口而崩溃。但可以在核心工艺和特色装备上保留自主。例如，你的防御工事设计必然有独到之处，帝国不会强迫你改用统一的要塞模板，但工事使用的合金配方、能量核心的型号、数据链的加密协议，最好能与帝国标准兼容或留有转换接口，以便在需要时获得来自帝国其他世界的快速补给、维修支持，甚至火力协同。” 他这是在提供经验，也是示好，试图在多恩最看重的实际领域——效率与可行性——建立连接点。他意识到，与多恩交流，谈论具体的技术参数、后勤数据和标准兼容性，比谈论抽象的感情或忠诚更有效。这本身也是一种尊重，承认多恩作为工程师和管理者的专业身份。

多恩目光微动，显然佩图拉博的话切中了他关心的一个核心。技术标准，这是秩序的物理体现。“技术标准……可以讨论。”他认可了对话的方向，“但任何外部标准的引入，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本地化的测试和评估循环，证明其确实优于或至少不劣于因威特现有经过验证的方案，且总体引入成本（包括培训、设备更换、系统调整）必须在可承受范围内，并带来明确的长期效益。盲目追求统一而忽视本地适配性和成本效益，是最大的浪费和低效。”他看向马卡多，将这条原则提升到协议层面，“因此，协议草案必须包含‘技术评估与适配委员会’的具体组成方式、工作流程、决策权限条款。在该委员会中，因威特方面需拥有与帝国方面至少相等的代表权和对于涉及因威特核心产业与防务体系标准变更的实质否决权。”

“合理。”马卡多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多恩的严谨超出了他的预期，但这正是帝国所需的品质。“条约的谈判、执行与后续修订机制本身，就应该体现公平、对等与务实。草案将明确设立由帝国代表（来自军政、内政、机械教相关部门）、因威特代表（来自执政机构、主要家族、技术行会），以及……可能邀请的、具备相应资质的第三方技术顾问，”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保持静默观察的林江方向，“共同组成的常设协调机构。该机构不仅处理技术标准适配，也负责监督条约执行、调解日常协作中产生的争议、并定期评估条约效果，为未来可能的修订提供建议。” 这是一个巧妙的安排，既满足了多恩对等参与的要求，又为未来更深入的整合留下了制度化的通道，同时还将林江代表的势力以一种不突兀的方式纳入了帝国与加盟世界的互动框架中。

谈判的气氛逐渐从最初的凝重试探，转向更加具体、甚至有些冗长和技术性的条款磋商。多恩如同一位最谨慎的工程师，运用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逻辑处理能力，审视着未来帝国蓝图的每一个接缝、每一个承重节点、每一处应力分布，试图找出潜在的结构性缺陷或模糊地带。马卡多则像一位深谙工程学、政治学与谈判艺术的大师，既坚定地维护着帝国必要的整合底线（如军事的最终指挥权、外交的统一性、对抗混沌势力的基本义务），又在具体的实现方式、权限划分、过渡安排上展现出惊人的灵活性与创造性。佩图拉博则偶尔插言，从“已加入者”的角度提供切身的实例、指出潜在的技术性陷阱或后勤难题，他的话语虽然依旧缺乏情感温度，但其立足于事实和经验的中立实用态度，似乎让多恩略微降低了一些对他的直接警惕，至少开始将他视为一个可以就具体问题进行务实交流的对象，而非仅仅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基因兄弟”。

林江、叶平、维尔三人始终保持着静默的观察。在林江的心中，多恩的谈判策略，本质上是将加入帝国这一政治行为，分解为一系列可量化、可验证、权责清晰的子合同。他在试图用工程的确定性，去约束政治的模糊性。马卡多的应对，则是将帝国的宏观目标，转化为一系列允许局部自治和渐进整合的框架协议，用制度和长期利益来引导，而非强行控制。

……

数小时后，当核心原则的框架大致确定，气氛相对缓和，甚至开始就一些次要条款的措辞进行斟酌时，多恩忽然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却似乎又在他逻辑链条之中的话题。他抬手指了指上方，仿佛指向那厚重的岩层之外，冰冷的虚空。

“在轨道上，停泊着一艘古老的飞船，”多恩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陈述一项工程进度，“我们称它为山阵号。它庞大，破损严重，处于深度沉寂状态，但其基础结构和部分残留系统显示，其蕴含的技术层级可能远超我们，甚至可能远超帝国目前的普遍认知水平。我的工程师团队正在进行非侵入性的初步勘察和结构扫描。”

马卡多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并非惊讶，而是一种深沉的、混合了了然与复杂思量的微光。他显然知晓这艘传说之舰的存在，甚至在帝皇那浩如烟海的古老知识库和预见碎片中，山阵号都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佩图拉博也立刻投来高度关注的目光，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一艘战舰的价值和意义——那不仅仅是武器，是移动的堡垒，是未来军团的象征，是权力和责任的具象化，是……“家”。在另一个未来里，山阵号的命运与多恩及帝国之拳的最终结局紧密交织。林江等人心中也是一动，叶平几乎屏住了呼吸，维尔的身体微不可察地调整了重心。他们知道，一个关键的、充满象征意义的时刻即将到来。罗格·多恩在这个节点提及山阵号，他是要将这艘可能是人类造物巅峰之一的古老巨舰，作为一份厚重的礼物献给帝皇，那么，知晓“未来”脉络的帝皇与马卡多，又会如何决定这份礼物的命运？是欣然接纳，将其纳入帝国宝库，还是……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