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齿轮与新芽(2/2)

“照这个势头,燕麦能提前半个月成熟。”谭工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沾着的向日葵花粉被抹成片金黄,“我带了新的齿轮零件,下午咱们把播种机修修,争取下周就能把剩下的种子都种下去。”他说着从工具箱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个小小的金属支架,上面焊着片向日葵叶的形状,“给观测站的传感器做的,下雨时能挡挡水,小隼上次不是说传感器淋雨会感冒吗?”

技术员们在花田边安装新的湿度计,谭工则拉着雷战去仓库看播种机。林晚星坐在暖房门口的齿轮上缝补遮阳网,线穿过网眼的声音很轻,像在数着阳光的光斑。她突然发现冰草的花苞又挺起来了,花瓣边缘的浅褐褪去不少,七星瓢虫趴在花苞顶端,背甲上的红点被阳光晒得发亮,像颗钉在上面的小红星。

“晚星姐,快来!”一个技术员突然喊她,声音里带着惊喜。林晚星跑过去,看见湿度计的显示屏上,土壤深处的温度曲线正在上升,旁边还跳出个小小的波动——是那颗刻了翅膀的燕麦种,在土里发出了微弱的生命信号,像在轻轻敲着大地的门。

中午的饭是在花田边吃的,谭工带来的腌黄瓜混着燕麦饼的麦香,在风里飘得很远。小技术员举着相机拍冰草,镜头里突然闯进个小东西,是那只七星瓢虫,正顺着向日葵的茎往上爬,触角碰了碰花苞,像在和刚醒的花打招呼。

“这虫子通人性啊。”谭工嚼着饼笑,“上次来修齿轮,它就趴在‘隼’字齿上,我一动扳手,它就往旁边挪挪,生怕被夹到。”雷战没说话,只是往土里又撒了把铁屑,指尖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圈,把冰草、向日葵和燕麦种的位置都圈了进去,像在画一个不会散开的圆。

下午修播种机时出了点小插曲,一个齿轮卡住了,谭工费了半天劲才拆开,发现齿牙间缠着团银白色的东西,是冰草的根须,细得像丝线,却把钢铁的齿轮缠得死死的。“这草厉害。”谭工啧啧称奇,“根须能分泌黏液,专门粘土里的矿物质,连铁屑都能给它吸进去。”雷战突然想起小隼说的“会飞的种子”,或许植物的根也有翅膀,能在看不见的土里,悄悄飞到想去的地方。

夕阳西下时,谭工他们要走了。卡车后备厢里装着林晚星准备的向日葵籽,是孩子们上次种的,饱满得能榨出油。雷战往车斗里扔了个铁皮盒,里面是攒了半个月的铁屑,说:“谭工,麻烦带给王院长,让孩子们画画时当颜料用,小隼上次说想画会发光的齿轮。”

卡车扬起的尘土里,林晚星看见谭工从车窗探出头,手里举着片七星瓢虫蜕下的壳,背甲上的红点已经褪色,却还保持着展翅的形状。

暮色渐浓时,她和雷战坐在涌泉边的木桥上,看溪水把最后一缕阳光剪成碎片。观测站的灯亮起来,传感器的绿光映在水里,像条会呼吸的带子。雷战突然指着溪底,那里的泥沙中,有个白色的东西在慢慢蠕动,是那颗燕麦种的根须,正从埋土的地方钻出来,顺着水流的方向延伸,像条寻找同伴的小鱼。

“它在找冰草的根。”林晚星轻声说,指尖在水面上点了点,涟漪把根须的影子晃成了波浪,“就像小隼总拉着我的手,怕走丢了。”

雷战起身往暖房走,回来时捧着那盆冰草,把它放在离燕麦种最近的地方。冰草的根须立刻有了反应,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往燕麦种的方向弯了弯,白色的须子和褐色的土壤交织在一起,像在编织一张细密的网。

夜里,林晚星被一阵细微的“咔嗒”声吵醒。她走到观测站门口,看见“隼”字齿轮正在月光下轻轻转动,齿牙间的燕麦壳不知被谁换成了片新鲜的向日葵花瓣,转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和天上的星星说话。

她回到屋里翻开雷战的工作记录,最新一页画着个简单的示意图:齿轮连着根线,线的另一端系着颗种子,种子下面是交错的根须,根须尽头画着片小小的海。旁边写着行字:“所有的飞翔,都从扎根开始。”

窗外的涌泉还在叮咚作响,溪水里的根须在黑暗中继续生长,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拉着沉睡的种子,往春天的方向走。而那颗刻了翅膀的燕麦种,壳已经裂开道细缝,嫩黄的芽尖顶着点泥土,正准备在某个被阳光叫醒的清晨,完成它的第一次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