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孤臣危堤,黑手难测(2/2)

那道狰狞的豁口宽逾十丈,裸露的堤基如同被巨兽撕裂的创口,犬牙交错地曝晒在灼灼烈日之下,泥沙混着浊水,无声诉说着灾难。

“殿下!这太危险了!”

贺静斋气喘吁吁追至坡顶,官帽歪斜,狼狈不堪。

“堤基松软,随时有二次倾覆之危——”

梁策抬手,截断了他的聒噪,马鞭遥指溃堤深处。

“去年修缮时用的什么料?”

贺静斋慌忙以袖拭汗,声音微颤:“回殿下,是、是上好的青石,每块都有磨盘大小...”

“放屁!”

梁阅猛地从马背上倾身,手指颤抖地戳向堤基处裸露的碎石。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那是什么?莫非是河滩上随手拾来的顽石不成?”

梁策未置一词,径自翻身下马。

长靴甫一落地,便深深陷入泥泞之中。

他俯身蹲下,随手拾起一块所谓的石料。

不过拳头大小,裹着湿黏的河泥,指尖稍一用力,便簌簌碎落成渣。

“五哥。”他头也未回地换道,“来看看这个上等青石。”

梁阅正欲下马,眼角余光忽瞥见近旁草丛中一阵窸窣蠕动,登时浑身僵直,声音都变了调。

“六、六弟…那…那草丛里…莫不是有蛇?”

果然,一条滑腻的水蛇正蜿蜒游过草隙,细密的鳞片在烈日下泛着幽冷油亮的光泽。

梁策淡漠一瞥:“无毒的。”

“有毒无毒,它终归是蛇啊!”

梁阅死死攥紧缰绳,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在此处看得清楚…便不必过去了…”

贺静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正待开口,却见梁策手腕倏然一翻,腰间佩剑寒光乍现——

“啪!”

剑脊精准地拍在蛇身咫尺之遥的泥地上,激起一蓬泥点。

那蛇受惊,闪电般窜入浑浊的河水,转瞬无踪。

“现在没了。”

梁策还剑入鞘,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望向自家兄长。

“五哥方才不是执意要亲自勘验堤基厚度么?”

梁阅喉头滚动,咽下恐惧,颤巍巍地滑下马背。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靴尖先探入草丛拨弄几下,才敢踏实。

待蹭到堤坝残骸前,眼前触目惊心的“石料”立刻攫住了他的心神,连方才的惊惧也暂时忘却。

“这简直是儿戏!”

他抓起一把碎石与黏土混杂的建材,气得浑身发颤。

“《河防通议》里明明白白写着,主堤坝必须用凿方青石,以米浆浇灌缝隙...这算什么?小孩堆沙过家家不成?”

梁策以剑鞘拨开表层浮土,露出更深处不堪的结构。

“不止表层,底下三层都是这样。”

“三层?!”梁阅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这般糊弄鬼神的玩意儿能撑过春汛都是奇迹!”

贺静斋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几乎浸透帽檐。

“两位殿下明鉴!去岁工部拨付的款项委实有限,下官…下官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巧妇?”

梁策唇边逸出一声极冷的嗤笑,剑尖倏然挑起一块碎石,那石上赫然附着斑驳的青苔。

“这苔痕犹在,分明是从旧堤上生生扒下来的残骸吧?”

梁阅闻言忙凑近细看,险些踏进水洼,惊得原地一跳

“真、真的是旧料!他们连新石头都懒得采!”

梁策不再理会贺静斋苍白无力的辩解,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临时搭建的简陋工棚。

数十个衣衫褴褛的民夫正在烈日炙烤下艰难搬运着石块。

监工手中的皮鞭不时炸响,抽打在空气里,也抽打在人心上。

“手脚都给我麻利些!天黑前这车石料若送不到对岸,仔细你们的皮!”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汉脚步虚浮,肩头石块轰然滚落。

监工二话不说,扬鞭便欲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