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铺的太大(2/2)

但袁崇焕不为所动,他在对将领们解释时,语气沉重而坚定:“非是本督不近人情。昔日广宁之败,殷鉴未远!我辈今日在此筑城、屯田,关乎大明国运,关乎身后千万将士与百姓的身家性命!一丝一毫的疏漏,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用此‘笨办法’,看似冷酷,实则是为了保护绝大多数真心来投的良善之辈,是为大局负责!”

套融合了传统智慧与战时铁律的保甲连坐制,如同一张致密的筛网,在辽南这片新收复的土地上缓缓铺开。

它或许会误伤个别无辜,执行中也必然充满艰辛,但在缺乏专业行政力量的困境下,这已是袁崇焕所能找到的,在“广纳流民”与“防范奸细”之间,最为现实和有效的平衡之道。

盛京,皇宫大内。

在一片暗流汹涌的争议与各方势力的勉强妥协之下,一个年幼的身影被推上了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宝座。他便是福海,清太宗皇太极与生前最宠爱的宸妃海兰珠所出的皇三子,成为了大清国名义上的新君。

其年号定为“顺治”,寄寓着顺利治国、华夏咸安的野望。然而,现实却与这美好的愿景背道而驰。

先帝骤然驾崩留下的权力真空,远非一个稚子与几位文臣所能填补。尽管宁完我、范文程等汉臣谋士殚精竭虑,德格类、索尼等满洲亲贵竭力支撑,但他们根本无法压制住那些手握重兵、各怀心思的亲王贝勒们。

以皇太极长子、勇武善战的肃亲王豪格为首,一大批宗室勋贵对盛京朝廷的政令阳奉阴违,乃至置若罔闻。“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已成为盛京政治生态的常态。中枢的权威,在皇太极死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帝国滑向内战的边缘,似乎只在旦夕之间。

就在这分崩离析的危机时刻,一个人出人意料地站了出来,力挽狂澜。

他,便是睿亲王多尔衮。

这位同样战功赫赫、且与皇太极一系素有恩怨纠葛的亲王,做出了一个令许多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他第一个公开表态,全力响应朝廷号令,并率领其掌控的正白旗,率先向幼主福海的皇位宣誓效忠,予以最明确的认可。

多尔衮此举,绝非出于对幼主的赤胆忠心,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精准政治算计:

在豪格等人公然藐视中枢之时,他率先拥戴皇帝,便将自己置于“忠臣”的道德制高点,将“悖逆”、“分裂”的标签甩给了豪格一派。这使他后续的任何行动,都披上了“尊王攘夷”、“维护统一”的合法外衣。

他的表态,立刻在宗室中产生了分化效应。

一些原本摇摆不定、或对豪格跋扈不满的中间派势力(如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开始倾向于支持由多尔衮“辅佐”的朝廷,使得豪格集团被相对孤立。

通过拥立幼主,多尔衮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辅政王”的身份。他可以利用这个身份,逐步蚕食中枢权力,调派资源,将自己的政敌(如豪格)置于不利的战略位置。

面对多尔衮抛来的“橄榄枝”和骤然改变的政治格局,以宁完我、范文程为首的文官集团,以及索尼等忠于皇太极的满洲大臣,心情极为复杂。

他们既欣慰于终于有一位实力派亲王站出来稳定大局,避免帝国立刻分裂;同时也对多尔衮的动机充满疑虑,深知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前门拒虎(豪格),后门进狼(多尔衮)。

然而,在“帝国分裂”与“权臣当道”之间,他们被迫两害相权取其轻。

最终,在宁完我、范文程的谋划与周旋下,盛京朝廷正式下旨,晋封多尔衮为“摄政王”,赋予其总理朝政、调遣兵马的大权。

与此同时,为了平衡权力,也迫于豪格一派的军事压力,朝廷也可能同时晋封豪格为“辅政亲王”,但在具体权责上加以限制。

一时间,大清国形成了以幼主福海为象征,多尔衮与豪格两强并立、相互牵制的诡异局面。表面上的分裂危机暂时缓解,但更深层的权力斗争,却在这“双雄辅政”的帷幕下,更加激烈地展开。

在风雨飘摇中勉强搭建起来的新朝,发出的第一道重要政令,并非指向虎视眈眈的明军,也非整顿内部分裂的秩序,而是急切地安抚东南方向——那刚被大明宣府总兵曹文诏如同飓风过境般蹂躏了一番的科尔沁部落。

这道政令的出炉,本身就充满了新朝的无奈与现实的考量。

其一,科尔沁不容有失。 科尔沁部并非普通藩属,它是大清“满蒙联姻”国策最核心的支柱,是皇太极生前着力构建的政治同盟的基石。孝庄太后出自该部,福临身上流淌着科尔沁的血脉。若因遭受劫掠而离心离德,不仅动摇国本,更将引发蒙古各部的连锁反应。

其二,这是对主导朝政的多尔衮政治智慧的考验。 他深知,在内部豪格等势力冷眼旁观之际,妥善处理科尔沁问题,既能彰显他作为“叔父摄政王”处理邦交、稳定大局的能力,也能进一步巩固与宫中(孝庄系)及蒙古的联盟,增强自身实力以压制豪格。

于是,盛京的使者携带着并非空泛慰藉的诏书,火速赶往科尔沁:

从本已紧张的国库中,紧急调拨一批粮食、布匹、盐铁,以及从朝鲜贸易中获得的部分财货,用以帮助科尔沁部度过眼前的生存危机,补偿部分牲畜损失。

政治承诺,重申盟好:诏书中以幼主福海的名义,极力申明“满蒙一体,休戚与共”,重申皇室与科尔沁“舅舅之亲”,承诺将更加依赖和信任科尔沁,并暗示未来会有更多的封赏和联姻。

军事策应,分担压力:允诺将加强对西线明军(曹文诏部)的侦察与牵制,防止其再次深入草原劫掠,并为科尔沁部族的暂时转移提供军事庇护。

然而,这道看似及时的政令,在推行过程中却处处显露新朝的窘迫与内部裂痕。

以豪格为首的反对势力,私下里不乏讥讽之言:“哼,多尔衮这厮,拿着大清的库藏去填蒙古人的无底洞,倒会做人情!曹文诏那杀才怎么不再抢狠点?”

承诺的物资,在调拨过程中因各方掣肘而大打折扣;承诺的军事策应,也因需要防备辽南的袁崇焕和内部的权力平衡而显得雷声大、雨点小。

尽管如此,这道政令终究是发出了。它像一剂不算太对症、药力也稍显不足的补药,勉强喂给了受伤的科尔沁。它未能完全平息科尔沁部族内部的怨气与恐慌,但至少暂时稳住了这个最关键盟友的基本盘,没有让其立刻倒向大明或陷入混乱。

多尔衮通过此举,向内外展示了他维持大局的能力与意愿,但也暴露了清廷在皇太极死后,中央权威跌落、资源捉襟见肘的残酷现实。安抚科尔沁,只是为这个新生儿般的政权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更大的内外挑战,已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