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距离产生错觉(2/2)
言至动情处,朱由检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位他寄予厚望的“格物”重臣,语气近乎恳切:“城池构筑,自有弗朗西斯科等人按图施为,尔等在一旁观摩习学便是。
纵使……纵使前线偶有失利,哪怕大凌河城一时受挫,只要尔等能安然归来,将泰西筑城之精髓了然于胸,朕便不觉有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话,尔等定要牢记于心!”
这一番临别嘱托,事无巨细,反反复复,将一个帝王对人才的珍视与对未来的布局,交织在看似琐碎的关怀之中。
宋应星三人听闻此言,皆动容不已,深深拜伏于地:“臣等……谨遵圣谕!必不负陛下重托!”
就在朱由检谋划着要在皇太极门前大兴土木、修筑大凌河城的同一时刻,盛京皇宫内的皇太极,也正对着舆图凝神沉思。自去年秋冬以来,辽东的局势便让他如坐针毡。
那袁崇焕自得了明国皇帝新式的“甲申骑兵铳”后,竟一改往日稳守为主的策略,变得极具攻击性。他不再满足于固守宁锦防线,而是频频派出精锐的小股骑兵,北出边墙,深入后金的“龙兴之地”进行袭扰。
这些明军骑兵来去如风,装备精良,尤其擅长破坏。
每每春耕时节,种子尚未入土,明军的马蹄声便已踏破村庄的宁静。
他们不寻求大规模决战,专事破坏——田地被铁蹄反复践踏,更有人用火药将阡陌炸得坑洼不平;遇到的农人、牧民,往往惨遭屠戮;耕牛、驮马这些重要的生产资料,能驱赶走的便尽数掠走,带不走的则当场宰杀,只取最精华的肉块,弃尸于野。
一时间,辽东腹地,尤其是靠近明军控制区的部落,几乎是“稼穑不成,畜牧尽失”,民生凋敝,人心惶惶。
皇太极决意要给朱由检与袁崇焕这对令他寝食难安的“君臣”一记重击。他启动了谋臣范文程历时数年的精心布置——策反毛文龙旧部,如今分驻登州、皮岛要地的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
这三位将领的命运,自毛文龙被袁崇焕以尚方宝剑斩于皮岛后,便急转直下。崇祯皇帝非但没有追究袁崇焕擅杀大将之过,反而对其信任日深,恩宠有加。反观他们这些毛帅旧部,则被彻底边缘化,备受冷落。
朱由检对待他们的方式,在他们看来,正是帝王刻薄寡恩、刚愎自用的明证。皇帝既未因毛文龙之事对他们加以安抚重用,也未对过往有一个明确的“交代”,更不曾对未来的安排有任何表态,就让他们这般不上不下地悬着。
尽管他们心知肚明,已故的毛帅吃空饷、虚报战功确有其事,但那个得到皇帝无限信任的袁崇焕,难道就真是完人?当年夸下“五年平辽”的海口,如今多少个五年过去了,辽东可曾平定?
他袁崇焕或许不贪墨军饷,可他麾下的辽兵难道就个个是精锐?那些盘踞地方的辽东将门,动辄占有千亩良田,这些产业又是从何而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蛀蚀罢了!
在这种日积月累的怨愤与对前途的绝望中,当皇太极的使者、精于谋略的范文程暗中接触他们时,一颗种子便已埋下。
至崇祯十三年,这三人终于在权衡利弊与私怨的驱使下,被范文程成功收买,暗中效忠后金,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拨乱反正”,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朱由检为何对这几位手握兵权的总兵不闻不问?
根源在于,皇帝压根就不认识他们。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虽皆居总兵要职,却恰好不在朱由检为重整卫所而特设的“武举”考核范围内——以他们的品级,当时并无必要参与那场席卷全国的军官大筛选。
正因未曾进入皇帝的视野,他们也自然被排除在核心装备更新序列之外。
工部督造的甲申铳、新式火炮,历来优先配发给直面建奴的辽东边军、拱卫京畿的近卫营以及大同、宣府等重镇,随后才轮至延绥、陕西等地。补给序列中排名靠后,他们拿不到新式装备,也就失去了与皇帝通过“武器效能反馈”书信直接交流的宝贵机会。
更关键的是,这几位将领虽领着朱由检改革后足额发放、不折色、不摊火耗的丰厚粮饷,却仍固守明军旧习,将大部分钱粮用于蓄养私兵家丁,对普通营兵的待遇置若罔闻。
此举令时任山东巡抚的徐从治极为不满,虽未正式上本弹劾,但已在考功档案中记下重重一笔。如此一来,他们莫说进入皇帝视野,就连想在山东地界正常升迁,也已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