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朱慈烺殒命(1/2)

崇祯十九年,昭文元年春。

新帝朱慈烺于南京行在继位,尊先帝遗诏,一切从简,除国丧之哀寂外,并未大兴仪典。在先帝留下的雄厚班底——袁崇焕、孙传庭、卢象升、李岩等一众能臣干将的辅佐下,年轻的昭文帝克承大统,并于元月决意北返京师,重归紫禁城。

龙舟沿漕河北上,两岸春意初萌,田野间已有农人忙碌身影。朱慈烺独立船头,凭栏远眺。但见漕运繁忙,舟楫往来,虽百姓衣着仍多简朴,却少见面有菜色之徒。

沿途村镇,屋舍俨然,鸡犬相闻,偶尔甚至能闻得学堂中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这番景象,与他记忆中早年随父皇奔波时所见的民生凋敝、流民塞道之状,已有天壤之别。

他知道,这一切皆是父皇十余年如一日,呕心沥血,甚至不惜与天下豪强缙绅为敌,强力推行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减免苛捐杂税、兴修水利、以工代赈等一系列改革的结果。

是父皇用近乎苛刻的节俭、透支生命的勤政,甚至最终赔上了性命,才为这积重难返的大明王朝强行续命,换来了这疮痍渐复、生机初显的局面。

“父皇……”朱慈烺心中默念,眼眶微热,一股混合着崇敬、悲痛与巨大责任感的情绪充盈胸臆。他紧紧握住栏杆,望着这片父亲誓死守护的山河,暗自立誓:“儿臣必不负您所托,定要守住这改革之果,让大明百姓永享安宁,让您的苦心不致白费!”

他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与规划中,浑然未觉,平静的漕河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

他继承了父亲的改革遗产与忠诚班底,却也无形中承接了所有被改革触怒的庞大既得利益者的刻骨仇恨。

先帝朱由检以其超时代的见识、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尚且只能将这股力量强行压制,而非根除。如今,龙椅上换成了年仅弱冠、虽心怀仁孝却缺乏帝王权术历练的新君,那些蛰伏的毒蛇,终于感到时机已到。

朱慈烺或许是一位体恤民情、深受爱戴的顺天府尹,但他还远非一位精通制衡、洞察阴谋的成熟帝王。先帝忙于救国,倾囊相授的是经世济民之道,却未来得及,或许也不知该如何传授那深宫之中最为残酷冰冷的权力法则。

阴谋,如同河底滋生蔓延的黑藻,悄然浮出了水面。

就在朱慈烺全然沉浸在思绪中之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自船舱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急速贴近!

那人动作快得超乎想象,未等左右侍卫反应,已一把死死抱住朱慈烺,力道奇大,随即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冰冷的漕河之中!

“陛下!!!”

“有刺客!救驾!快救驾!”

刹那间,龙舟之上惊呼骤起,乱作一团。史可法、周遇吉等大臣闻讯,肝胆俱裂,狂奔至船边。只见水中浪花翻涌,那黑影竟拖着皇帝奋力向深处沉去!周遇吉不及脱甲,怒吼一声便欲跳下,身旁水性好的侍卫已先一步纷纷扎入水中。

一番混乱艰难的搏斗与搜寻,众人终于将已然停止挣扎的朱慈烺救捞上船。年轻的天子面色青白,双目紧闭,龙袍已被腹间渗出的鲜血染红大片——那刺客在落水瞬间,竟还恶毒地给了他致命一击!

随行太医连滚爬爬地冲上前施救,手指搭上腕脉,片刻后,脸色惨白如纸,瘫软在地,颤声道:“陛下……陛下……龙驭上宾了……”

昭文帝朱慈烺,登基未足一年,甚至未能真正踏上北京的土地,便以如此突兀而惨烈的方式,殒落于北归途中的漕河之上。

整个船队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和巨大的恐慌之中。

而那胆大包天、行刺得手的凶手,正是伺候了朱慈烺十几年的老太监王福凯。

当愤怒的侍卫和水手最终在下游一处泥泞的河岸旁找到他时,只见他脖子已被人生生扭断,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软在地,早已气绝身亡,如同一只被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

更令人心寒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京师传来急报——王福德所有在京的家人、亲属,竟在一夜之间被灭门,无论老幼,尽数屠戮,宅邸亦被焚毁,未留下任何活口与明显痕迹。

所有的线索,随着王福德及其亲族的瞬间消亡,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干净利落地彻底掐断。

朱由检恐怕至死都未曾料到,他当年出于多重考量将福王朱常洵留在自己身边,视作一道必要时可稳定局面的“保险”,竟会以如此讽刺而惨痛的方式被兑现。

在崇祯帝朱由检三位皇子皆已夭亡、昭文帝朱慈烺又突遭横祸且未有子嗣的绝境下,这位血缘上最为接近的宗室——万历皇帝之孙,依照《皇明祖训》的“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原则,竟成了承继大统的最后选择。

这选择看似符合法统,却也是所有人心中最坏的选择。

朱由崧与其父一脉相承,平生所好,唯有钟鸣鼎食、声色犬马。他身躯肥胖,行动迟缓,对朝政军政一窍不通,更毫无兴趣。

将他推上龙椅,并非源于众臣对其才德的认可,而是残酷现实下别无选择的无奈。帝国的千斤重担,于他而言,远不如一盘珍馐美味来得重要;大明的万里江山,在他眼中,恐怕也比不上宴席上一曲新词令人开怀。

就这样,在一种弥漫着绝望与不祥的沉寂气氛中,朱由崧被仓促地推上了帝位。

他理所应当地接受着百官的朝拜,目光却时常飘向殿外,心思早已飞到了即将呈上的御膳之上。这座由肃宗皇帝朱由检以生命为代价勉强维系、又经昭文帝朱慈烺誓死守护的江山,最终落入了一个根本无法、也绝不愿扛起它的人手中。

弘光帝朱由崧眯缝着眼睛,粗短的手指划过心腹太监马德文恭敬呈上的内帑账册。当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总计存银:伍佰万两整,金拾万两整”那一行朱砂小字时,两片厚实的嘴唇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近乎痴迷的笑容。

“好…好…好啊!”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因兴奋而显得有些沙哑,肥胖的身躯在龙椅上不自觉地向前倾,仿佛要将那账册上的数字吸进去一般。

马德文谄媚地弯着腰,细声细气地补充道:“万岁爷洪福齐天!这还只是库里的现银。往后每年,户部、盐课、钞关那边,定额能有一百八十万两上下解入内承运库,另有‘金花银’一百万两,那是雷打不动的。”

“还有…”他顿了顿,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尤其是先帝爷…呃,是肃宗皇帝当年力排众议清丈出的那些皇庄,如今每年出息也有四十万两雪花银,都是直接进了内库的。这年年都有,细水长流,万岁爷您可是坐在金山银海上啦!”

朱由崧听得心花怒放,一双小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珍馐美馔、华服宝玉、绝色佳人正排着队向他涌来。

先帝朱由检宵衣旰食、省吃俭用,甚至不惜得罪天下豪强才攒下的这份厚实家底,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无数场永不散席的盛宴,无数个醉生梦死的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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