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顽固和妇女(2/2)

刘宗周面色铁青,更是决绝:“事已至此,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正人心、清君侧!你我当联合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所有有风骨之臣,明日早朝,便行那死谏之事!务必迫使陛下幡然醒悟,罢黜所有女官女将,还朝廷以朗朗乾坤!”

两位老先生自觉肩负着挽狂澜于既倒的使命,当夜便派人四处联络相熟的科道言官,约定次日早朝共同发难,以性命扞卫圣人之道。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或者说,他们低估了北京城里官员家眷们,尤其是那些夫人太太们互通有无的本事。

当晚,许多被点名的科道言官府邸内,上演了远比朝廷争斗更为惊心动魄的“全武行”。

御史王忠书刚接到密信,正心潮澎湃地准备明日追随黄、刘二位先生“青史留名”,他夫人就端着洗脚水进来了,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明天要跟着去撞柱子?”

御史王忠书一愣,随即正气凛然:“正是!社稷存亡,在此一举!吾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话没说完,一盆温热的洗脚水就精准地泼了他一身!夫人柳眉倒竖,叉腰骂道:“撞柱子?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你撞死了,老娘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你那点俸禄还不够买两斤好肉,全指着陛下近来发的这点恩赏补贴家用!秦将军、沈千户她们招你惹你了?她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保着咱们安稳过日子,你们倒好,在后面扯后腿!你敢去!今晚就别想进房门睡!”

礼部给事中谢安的情况更惨。他刚找出那件最好(也最旧)的官袍,准备明天死谏时穿得“悲壮”一点,就被眼尖的夫人一把抢过。

“哟,准备明天去触陛下霉头是吧?”夫人冷笑,“行啊,你去你的。正好,我哥在天津卫新港谋了个差事,刚托人捎信来,说那边还缺个记账的。你明天要是被罢官夺职,甚至下了诏狱,我立马带着孩子回娘家,让我哥给你留个位置,好歹有口饭吃!”

给事中谢安顿时冷汗直流,他可是清流言官,让他去商埠跟账本算盘打交道?不如杀了他!“夫人,此言差矣,吾等是为国尽忠……”

“我呸!”夫人直接打断,“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你尽的是哪门子忠?陛下用几个女将军,天塌下来了?我看比你们这群只会耍嘴皮子的强多了!这官袍,我没收了!明天你敢出门,我就敢去都察院门口哭诉你虐待发妻!”

最惨的是一位年轻的翰林编修周秋叔,他热血沸腾,准备明日以死明志。结果他那位出身将门、性格泼辣的夫人听说后,直接抄起了鸡毛掸子(也可能是擀面杖),追得他满院子跑!

“死谏?我让你死!我让你谏!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看我今天不先替你爹娘教训你!”

“夫人!夫人息怒!圣人云……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夫人!看打!”

这一夜,不知多少言官清流的府邸内鸡飞狗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夫人们的眼泪、怒吼、经济制裁以及物理说服下,许多原本热血上头的官员顿时蔫了半截。

翌日早朝。黄道周和刘宗周抱着必死的决心,昂首步入大殿,却发现昨夜约定好的许多“战友”要么称病告假,要么来了之后眼神躲闪,垂头丧气,全然没了昨日串联时的那股锐气。甚至有人脸上还隐约带着几道可疑的红印子……

两位老先生孤零零地站在朝堂前列,显得格外悲壮,也格外……突兀。

龙椅之上,朱由检正襟危坐,心里却有点犯嘀咕。

今儿个这早朝,气氛怎么有点……怪怪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尤其是最近他力排众议搞了那么多“新政”,这朝堂之上早该吵成一锅粥了。言官们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保守派痛心疾首仿佛国将不国,务实派则据理力争,整个大殿不变成菜市场决不罢休。

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底下鸦雀无声,一片诡异的和谐。奏事的官员语气平稳,应答的臣子措辞谨慎,连平日里最喜欢跳出来找茬挑刺的几个科道言官,今天都像是约好了一样,要么低着头研究笏板的纹理,要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突然对礼仪规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尤其是那两位“道德标杆”——黄道周和刘宗周,虽然依旧板着脸,一副苦大仇深、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但那眼神里怎么好像……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憋屈和幽怨?他们时不时瞥向周围同僚,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被并肩作战的战友背后捅了刀子。

朱由检下意识地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里飞速盘算:

“奇了怪了……这帮人转性了?还是集体吃错药了?”

“莫非是朕的王霸之气终于震慑住他们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过于美好的想法)

“不对啊……没听说最近有什么让他们集体闭嘴的大喜事啊?”

“难道是联名上书死谏的新套路?先集体沉默,让朕放松警惕,然后再搞个大的?”(咱们陛下都会抢答了)

朱由检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结为:大概今天是黄历好吧,诸事不宜争吵?

他略带困惑地清了清嗓子:“众卿……若再无本奏,那便……退朝?”

声音在异常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众臣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安静迅速地退出了大殿,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被皇帝叫住或者被同僚牵连。

留下朱由检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大殿:“不对劲……让人心慌啊……这帮老小子,肯定在憋什么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