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顽固和妇女(1/2)

还记得朱由检这几年陆陆续续提拔了李红、孙芸、毕着、沈云英,乃至袁崇焕的女儿等一系列女性将领吗?这事儿,当初看似只是皇帝陛下用人大胆、不拘一格,但该来的麻烦,终究还是来了。

程朱理学,这套自宋朝起便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的官方哲学,已在这片土地上浸润了数百年,其核心之一的“三纲五常”犹如一道无形的枷锁,尤其将“夫为妻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深深烙入了社会伦理之中。如今,朱由检公然无视这套运行了数百年的规则,频频将女子擢升至军旅高位,赋予兵权,这在一部分卫道士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骇人听闻!

你皇帝想要富国强兵,大家勉强可以理解;你重用能臣干吏,哪怕出身低微,也尚在“求贤若渴”的范畴内。但你让女人骑马上阵、发号施令,甚至与男子同列朝堂?这成何体统?!这难道不是公然挑战“男尊女卑”的纲常伦理?难道不是要动摇现存社会秩序的根基吗?

当然,程朱理学也并非一无是处,其强调的个人修养、洁身自好、忠君爱国等思想,同样塑造了许多正直的士大夫。因此,朝中对此事的反应也截然不同。

如倪元璐(新任四川巡抚)、范景文(户部左侍郎)等相对开明务实的大臣,虽自身恪守理学,但更看重实际成效。他们认为,既然秦良玉等人确能打仗、能安民,为陛下分忧,为国朝立功,那破格用之也无不可,故对此持默许甚至支持态度,心态颇为豁达。

然而,另一批以清流言官、翰林学士为核心的保守派,则对此痛心疾首,视若洪水猛兽。他们无法接受女子掌权这一事实,认为这玷污了圣人之道,败坏了朝廷体统。只是此前碍于皇帝权威和女将们实实在在的战功,一时未能找到发难的契机。

比如那个黄道周,还有那个刘宗周。

这二位,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士林之中,他们是公认的道德楷模、学问大家、清流领袖;是程朱理学最坚定的扞卫者;是那种能指着皇帝鼻子骂“陛下您不修德行”而博得满朝喝彩的硬骨头。

但在朱由检,以及许多务实派官员看来,这二位简直是……俩行走的“道德判官”,俩专门负责“鸡蛋里挑骨头”的活体牌坊,俩……彻头彻尾的混球!

他们学问大吗?极大!品行高洁吗?毋庸置疑,几乎不近人情。忠君爱国吗?看起来是的,愿意为心中的“道”而死谏。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那套极其严苛甚至僵化的道德标准,是他们衡量世间万物的唯一尺子。凡是符合“圣人教诲”和“三代之治”想象的,就是好的;凡是不符合的,任你效果再好,也是歪门邪道,必须口诛笔伐,坚决抵制。

朱由检提拔女将?这在黄道周、刘宗周看来,简直是骇人听闻、动摇国本的悖逆之举!《礼记》云:“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女子岂能操持戈矛、置身于血火疆场?又岂能与男子同朝为官?这完全颠覆了君臣、父子、夫妻的纲常秩序,是比辽东失地、流寇猖獗更为严重的“礼崩乐坏”!

他们才不管秦良玉能不能打,李红是否安民,沈云英有没有阵斩敌酋。在这些根本原则问题上,他们绝不会妥协半分。可以想见,这二位“道德天尊”绝不会坐视不管,他们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引经据典,用最华丽的骈文、最激烈的言辞,向皇帝陛下和他“败坏纲常”的新政,发起一场旨在“匡正人心、维护圣道”的猛烈抨击。

紫禁城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黄道周与刘宗周这两位“道德天尊”岂是忍气吞声之辈?他们眼见皇帝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痛心疾首之下,立刻挥毫泼墨,写就了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字字泣血的奏疏。文中将朱由检任用女官女将之举,直接拔高到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阴盛阳衰,国将不国”的高度,仿佛大明江山下一秒就要因为几个女人当官而瞬间崩塌。

这还不算完。两位老先生自感势单力薄,竟开始动用自身在士林中的巨大影响力,暗中串联鼓动。很快,一批翰林院、都察院的年轻御史和学子们被煽动起来,他们怀着“卫道”的满腔热血,决定要“伏阙上书”,向皇帝施加压力!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数十名头戴方巾、身穿襕衫的士子,在几位年轻御史的带领下,神情肃穆、悲壮,如同要去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浩浩荡荡地朝着承天门方向走去。他们准备跪在宫门外,高声诵读劝谏诗文,要求陛下“亲君子,远女色”、“罢黜女官,重整纲常”!

然而,这支“悲壮”的队伍刚走出国子监没多远,拐过一条街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街道两旁,不知何时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群妇人!她们并非什么悍妇泼妇,看衣着打扮,多是些军将家眷、宫中女官家属,甚至还有些看起来就是寻常市井人家的婶子大娘。她们既没有喊打喊杀,也没有哭闹叫骂,只是……默默地做着手里的事。

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似闲聊,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士子们听见:

“哎,听说前线又打胜仗了?好像是那位沈千户带的头?”

“可不是嘛!杀了好些个流寇呢!要不是这些女将军,咱们哪能安安稳稳在这儿买菜?”

“就是!有些人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去挑陛下的不是,有本事自己也去砍几个鞑子头回来啊!”

有的则挎着菜篮子,故意在士子队伍前慢吞吞地走,堵着路:

“哎哟哟,这几位秀才公,这是要去哪儿啊?路不好走,慢着点,别摔着!”

“读书是好事,可也不能读傻了不是?这青天白日的,不去读书明理,学人家跪什么宫门呐?”

更有甚者,几位明显是武人家出来的健壮妇人,手里拎着刚买的鸡鸭鱼肉,看似随意地站在路中间“休息”,那体格,那眼神,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愣是不敢往前挤。

一位领头的年轻御史试图讲道理:“诸位妇人请让一让!我等有要事面圣,关乎国家体统……”

话没说完,就被一位大娘打断:“体统?啥体统?老婆子我只知道,谁能让我儿子男人在前线少死几个,谁就是好体统!你们说的那个,能当饭吃还是能挡刀枪?”

另一个嫂子接话,声音洪亮:“就是!陛下圣明,用谁不用谁,自有道理!你们这群酸秀才,打仗的时候不见人影,这会儿倒跳出来指手画脚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家多生几个娃报效朝廷!”

书生们被这七嘴八舌、夹枪带棒、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围攻弄得面红耳赤,进退维谷。跟他们辩论圣人之言?这些妇人根本不理这套。强行冲过去?看看那几个挡路的健妇胳膊比自己腿还粗……

这场精心策划的“伏阙上书”,连皇宫的边都没摸到,就在一群妇人的“闲聊”、“买菜”和“路见不平”中,化作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书生们满腔的悲愤和神圣感,被市井的烟火气和犀利的家常话打得粉碎,最终只能灰头土脸、悻悻然地散去。

而黄道周和刘宗周得知此事后,气得浑身发抖,胡子直颤。他们不仅痛心于皇帝的“昏聩”,更痛心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妇人都敢公然非议、阻拦士子请愿了!这天下,果然是要大乱了!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牝鸡司晨,国之大忌!如今竟连市井妇人都敢公然非议、阻拦士子清议了!此风绝不可长!此乃亡国之兆啊!”黄道周痛心疾首,花白的胡子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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