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行那堡宗之事(2/2)
清军御帐之内,气氛诡异。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明弘光皇帝朱由崧,此刻肥胖的身躯蜷缩在地上,华丽的龙袍沾满了尘土,金冠歪斜,脸色惨白,浑身抖个不停,连头都不敢抬起。他周围是那些同样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妃嫔和臣子。
皇太极端坐在上,目光缓缓扫过这荒唐的一幕,最终定格在朱由崧那如同待宰肥猪般的躯体上。他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了许久,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其滑稽的展品。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那混合着极度鄙夷、荒谬感和胜利者狂喜的笑容,嘴角剧烈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为一阵低沉而充满嘲讽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皇太极的笑声在帐中回荡,让朱由崧抖得更加厉害。
笑声渐止,皇太极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甚至微微向前倾身,仿佛要看得更仔细些:“陛下,”他用了敬语,却比任何辱骂都更具侮辱性,“您这风尘仆仆的……是知道朕要来了,特意出城十里,前来‘迎驾’的吗?”
朱由崧闻言,猛地一哆嗦,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太极故作疑惑,继续慢条斯理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朱由崧和所有明臣的心上:“只是……朕有些好奇。陛下您出城‘迎接’,为何还带着这么多……嗯……佳丽和箱笼?莫非是知道朕远道而来,军中困苦,特意将这些美人、金银,充作‘犒劳’,送来慰劳我八旗将士的?”
这话如同尖刀,剜心刺骨。朱由崧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哀求,终于挤出一丝带着哭腔的声音:“朕……朕……不……我……我愿……愿降……求……求陛下……饶……饶命……这些……这些都献给陛下……”
看着他那副摇尾乞怜、毫无骨气的模样,皇太极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却也越发冰冷。他缓缓靠回椅背,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一般,语气带着无尽的鄙夷:“既然如此‘盛情’,那朕便……却之不恭了。”
“来人啊,将陛下和他的‘厚礼’,好生‘看管’起来。可莫要委屈了……咱们这位‘深明大义’的大明皇帝。”
命令一下,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朱由崧在一片哭喊尖叫声中,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他试图挣扎,却只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皇太极看着他被拖走的背影,摇了摇头,对帐中诸贝勒大臣们叹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胜利者的感慨和轻蔑:“朕今日方知,何为‘天命所归’。非尽在弓马之利,实乃……敌之昏聩,超乎想象!”
北京城,诏狱。
这里堪称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内阁”——荆本澈、吴伟业、张溥、陈子龙、顾炎武、张家玉、杨嗣昌、陈子壮、鹿善继、左懋第、茅元仪……几乎能凑出两桌麻将还有富余的、崇祯朝各色铮铮铁骨的重臣与清流,虽身陷囹圄,却因现任锦衣卫千户李国禄的暗中维护,其吃喝用度并未过分削减,勉强保有着一丝体面。
李国禄心里明白。他深知关在这里的哪是什么罪臣?个个都是曾为肃宗皇帝殚精竭虑、直言敢谏的忠良之士,是先帝爷真正的肱股之臣!他官卑职小,改变不了上意,无力释放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阴暗的诏狱里,凭着自己的职权“混”下去,尽可能让这些大人少受些苦楚,人不能放,但日子总能好过点。
这天,诏狱外突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喧嚣和混乱喊杀声!李国禄脸色剧变,如同旋风般冲进了幽深的牢区,他甚至来不及拿钥匙串,而是用刀劈砍着牢门那并不坚固的锁链,声音因极度焦急和恐惧而完全变调:“各位大人!各位大人!!祸事了!皇上被建奴抓了!!那天杀的皇太极要来了!”
牢门被他奋力劈开,他顾不上喘息,对着里面那些骤然惊起、尚且不明所以的忠臣们,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趁现在还能走!快走!各自寻生路去吧!”
刹那间,诏狱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所有被囚的官员无不骇然变色,他们万万没想到,固若金汤的北京城,竟会以这种方式陷落!
然而,短暂的震惊过后,却无人慌乱奔逃。众人面面相觑,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决绝。
吴伟业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苦笑一声:“李指挥,多谢好意。然国破如此,我等纵能苟活,又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先帝?”
陈子龙慨然道:“不错!京师陷落,君王蒙难(他们尚不知朱由崧已逃),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岂能如丧家之犬般惶惶逃生?当与此城共存亡!”
顾炎武目光灼灼,接口道:“李指挥,你速去护卫宫中!尤其是太后和公主殿下!若能护得先帝遗孤周全,胜过救我等百倍!快去!”
众人纷纷附和:“正是!李指挥,速去保护内宫!”“我等老朽,死则死耳,不足惜也!”“快走!”
“各位大人保重!”
李国禄已顾不上再看他们的反应。他扔下这句话,随即猛地转身,脸上混杂着决绝与疯狂,对仅剩的几名亲信锦衣卫吼道:“我李国禄深受先帝圣恩,今日便是报效之时!走!随我冲进大内,拼死也要护得太后和长公主周全!”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人如同扑火的飞蛾般,逆着溃逃的人流,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决死冲去。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已是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混乱。宦官宫女哭喊着四散奔逃,随处可见丢弃的包裹和散落的财物。
就在这极度混乱之际,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压过了喧嚣!只见一支甲胄鲜明、虽面带风尘却军容严整的军队,迅速控制了几处宫门要道。为首一员将领,身披染尘的山文甲,目光锐利,正是兵部右侍郎雷时声以及其部将杨国柱、虎大威、祖宽、罗岱!
他率领的这八千精锐,并非现在的京营兵卒,而是其昔日卢象升麾下最为核心、最为铁杆的旧部!他们或许曾被朝廷亏欠,被皇帝遗忘,但心中那份对旧帅的忠诚、对先帝时代的追忆,以及军人的血性,让他们在京城大乱、诸军溃散之际,反而凝聚成了一支最后的力量。
看到太后与公主暂时无恙,雷时声心中巨石刚要落下,目光却猛地凝固在太后身侧——一个约莫三四岁、眉清目秀的男孩,正紧紧抓着太后的衣角,一双清澈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这群突然闯入的甲士。
这孩子……衣着虽寻常,但那眉宇间的轮廓……
雷时声猛地抬头看向周太后,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不确定而微微发颤:“太后……恕臣眼拙……这位是……?”
周太后将男孩更紧地搂向自己,仿佛要用单薄的身躯为他挡住一切刀兵,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雷将军……此乃……肃宗皇帝……遗留在世的……一点骨血……”
话音落下,周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雷时声及其身后一众悍将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那幼小的孩子身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先帝竟还有子嗣存世?!
雷时声身形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他身后的杨国柱、虎大威等将领更是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死死钉在那幼童脸上,试图从那惊恐却难掩清秀的眉宇间,寻找确凿无疑的、属于肃宗皇帝的印记。
先帝竟还有血脉存世?!
雷时声摇了摇头,大步上前,甲胄铿锵作响,旋即单膝重重跪地,“卑职兵部右侍郎雷时声,参见太后娘娘,长公主!参见殿下!末将来迟,让太后、殿下、公主受惊了!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