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砥柱(1/2)

“深渊”号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战士,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挣扎着驶入了秘密扩建的崆峒岛潜艇基地。艇身布满凹痕和划痕,潜望镜彻底报废,左舷有明显的渗水修补痕迹。当舱盖打开,林启贤和艇员们相互搀扶着、踉跄着踏上坚实的码头时,几乎所有人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早已等候在此的医护人员和工程人员立刻上前。初步检查的结果让高岩稍稍松了口气——人员无一死亡,多是震伤、撞伤和因长时间精神紧绷导致的虚脱。但潜艇本身受损严重,尤其是潜望镜升降机构的结构性损坏和艇壳的几处隐患,需要大修,短期内无法再战。

“是我们大意了,低估了设备的不可靠性和敌人的反应速度。”林启贤面色惨白,带着深深的自责向高岩汇报。

高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责备:“活着回来就好。技术的问题,交给机器局和‘启明’组去解决。你们是种子,比潜艇更宝贵。好好休养,总结经验,仗,还有得打。”

他明白,任何新生事物都要经历血的教训才能成熟。“深渊”号的遇险,暴露了早期潜艇技术的巨大风险,但也为后续改进指明了方向。他当即下令机器局成立专门的“潜航技术攻关小组”,集中力量解决潜望镜、艇体结构和鱼雷可靠性等核心难题。

几乎在“深渊”号艰难返航的同时,内卫府对金库纵火案的调查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高度压力和细致的痕迹勘察下,线索指向了度支司内部一名掌管库房钥匙的老吏。此人表面上勤恳老实,实则早年曾受过被高岩查抄的某旅顺通敌豪绅的恩惠,家眷亦被对方以“照顾”为名暗中控制。在威逼利诱下,他利用值守之便,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引燃了库房。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高岩没有任何犹豫,下令以“纵火毁坏军资、通敌叛国”罪,于次日清晨在登州城闹市口,将这名老吏及其直接上线(一名潜伏的旧军官)公开明正典刑,枭首示众。其家眷虽未连坐,但被永久逐出辽南控制区。

行刑当日,围观者人山人海。高岩借此机会,发表了简短而强硬的讲话:

“新政之行,乃为保境安民,强我华夏!凡阻挠新政、毁我根基、通敌叛国者,无论何人,无论何职,皆为此獠之下场!辽南之地,容不得蛀虫,更容不得叛徒!”

血淋淋的人头和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凛冽的寒风,瞬间涤荡了因纵火案可能引发的谣言和恐慌。内部潜在的动摇分子被狠狠震慑,度支司上下更是噤若寒蝉,风气为之一肃。高岩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暂时稳住了内部的阵脚。

然而,内忧甫定,外患已至。

就在处决纵火犯的第三天,一队打着钦差仪仗、由大内侍卫和兵部官员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抵达了登州城外。为首者,乃是慈禧太后身边颇为得宠的太监首领,内务府大臣崔玉贵,以及一位面无表情的宗室贝子。他们的到来,甚至比预想中更快,彰显了北京方面不容拖延的决心。

迎接的场面依旧隆重,香案、仪仗一应俱全。但这一次,气氛却与赵舒翘来时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崔玉贵面白无须,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针,细细打量着高岩和他身后肃立的将领。那位宗室贝子更是眼高于顶,对高岩仅是微微颔首,神态倨傲。

宣旨仪式在军政公署大堂举行。圣旨内容与密信所言别无二致,以“辽南大捷,功在社稷”为铺垫,最终落点在于“着山东巡抚、兵部侍郎高岩,即刻交代军务,驰驿来京,陛见述职,钦此。”

“述职”二字,被崔玉贵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念得意味深长。

圣旨宣读完毕,大堂内一片死寂。所有将领、官员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岩身上。王奎、赵三槐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陈雨顺更是额头青筋隐现。谁都明白,这道圣旨,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崔玉贵将圣旨合拢,皮笑肉不笑地递向高岩:“高抚台,接旨吧?太后和皇上,可在京里盼着听您细细分说这辽南的赫赫战功和新政伟绩呢。”

高岩没有立即去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崔玉贵那审视的眼神,声音沉稳地开口:“臣,高岩,叩谢天恩。”

他依礼叩拜,然后才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

“崔公公,贝子爷,一路辛苦。”高岩语气淡然,“陛下和太后召见,臣本应即刻启程。只是……”他话锋一转,“如今辽南初定,倭寇虽退,然旅顺仍在敌手,其舰队时常游弋海上,贼心不死。各处防务、新军编练、战后安抚,千头万绪,皆需臣亲自坐镇处置,片刻不敢离身。此时若贸然入京,恐前线生变,倭寇卷土重来,则此前将士血战之功,毁于一旦。臣,实在不敢以国事为儿戏。”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直接将“抗旨”的行为,包装成了“忠于王事,顾全大局”。

崔玉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那宗室贝子更是勃然变色,厉声道:“高岩!你好大的胆子!天子明诏,召你入京,乃是莫大恩典!你竟敢推三阻四,莫非真想学那唐之藩镇,拥兵自重不成?!”

这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指控,近乎撕破脸皮。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王奎、赵三槐等将领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手按上了腰间的枪套,眼神凶狠地盯住了那贝子和崔玉贵。带来的大内侍卫也立刻紧张起来,手按刀柄。

眼见冲突一触即发!

高岩却突然笑了,他抬手,示意王奎等人稍安勿躁。他看向那色厉内荏的贝子,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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