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晨光中的桎梏与温存(2/2)
他微微垂下头,额前几缕墨色的发丝随之滑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部分神情,营造出一种脆弱易碎的氛围。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风雨打湿的蝶翼般,脆弱地轻轻颤动了几下,再抬起眼时,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墨眸里已经精准地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眼眶微微泛红,他轻轻抿了抿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用一种完美混合了委屈、可怜、无助、又带着点恰到好处撒娇意味的眼神,先泪汪汪地、一眨不眨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小青,然后眼珠微转,又将这我见犹怜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小白。尤其是看向小青时,那眼神里还刻意注入了一丝全然的、不加掩饰的依赖和信任——他太清楚了,小青表面上看起来咋咋呼呼、脾气火爆,实则心肠最软,尤其是对他这套“组合拳”,从小到大,几乎毫无免疫力,次次都能精准命中她的死穴。
小青:“!!!……” 正全神贯注于指尖动作、生怕弄疼他的小青,一抬眼猛地撞进小玄这泪眼汪汪、欲说还休、可怜兮兮到了极点的眼神里,瞬间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彻底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却温暖潮湿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软又麻又疼!复杂激烈的情绪冲击着她,脑子里那些还没骂完的、准备等他伤势好点再细细算总账的严厉词句,瞬间被炸得灰飞湮灭,忘得一干二净,死死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无限放大的念头在疯狂叫嚣:弟弟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疼!他难受!他需要呵护!谁也不能再凶他!(包括她自己)
小白的心也是猛地一软,像是被最温热的泉水从头到脚细细浸泡过一般,所有强装出来的严厉顷刻间土崩瓦解。她看着小玄那苍白着脸、眼泛泪光、长睫濡湿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那慵懒强大、深不可测、偶尔还带着几分戏谑玩味神态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受了天大欺负、无处诉苦、只能依赖姐姐们疼惜的漂亮孩子。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想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好好安抚,想摸摸他柔软的发顶告诉他“姐姐在”。但残存的理智和身为长姐的架子让她强忍着这股冲动,故意板起脸,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还能保留最后一丝严厉,然而那微微颤抖的声线和瞬间柔和下来的目光早已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别…别来这套!这次…这次事关你的性命根本,非同小可,装…装可怜也没用!” 可惜,这话说得磕磕绊绊,毫无气势可言,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疼和纵容。
小玄见初步策略奏效,立刻趁热打铁,发动最终攻势。他声音放得极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微弱的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脆弱地牵动着未愈的伤口,也牵动着姐姐们的心:“姐姐…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们别生气,也别再难过了…我看着…看着心里比伤口还疼…”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拉住小青的衣袖,小幅度地、依赖地晃了晃,然后又用那双湿漉漉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望向小白,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悔过、恳求与保证。
小青被他这软语哀求、依赖的小动作和那杀伤力巨大的眼神彻底击溃了所有防线,一败涂地。她长长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纵容和认命,语气软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哄孩子的味道:“…唉!真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个天生就来讨债的小冤家!下次…下次若是再敢这样不顾惜自己…我就…我就…”她“我就”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真正具有威慑力的威胁来,最终只能懊恼地、没什么力度地瞪了他一眼,而手下涂抹药膏的动作却下意识地变得更加轻柔舒缓,指尖温暖,几乎像是在渡入自己微薄的灵气,小心翼翼地抚过每一寸伤处,唯恐再弄疼他一星半点。
小白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看着弟弟那“诡计得逞”后眼底一闪而过的细微狡黠(虽然很快又被可怜兮兮覆盖),再看看小青那彻底沦陷、毫无原则的样子,也终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着叹了口气,眼神却变得无比柔软,充满了溺爱与妥协:“你啊…就是个磨人精…就知道吃定我们了…” 这话语里没有半分真正的责怪,只剩下满满的宠溺和“算你厉害”的妥协,算是彻底默许了他这次成功的“蒙混过关”。
一场本该严肃沉重的清晨“审讯”与“疗伤”,最终在小玄那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撒娇示弱大法”下,化为了弥漫着淡淡清苦药香与浓得化不开的亲情的温存时刻。
接下来的日子,云顶洞府正式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一级戒严”状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小玄全方位无死角监管”状态。
小青严格执行着“不离开视线”的铁律,简直到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地步。小玄若是想去书房看书静心,她立刻搬来一张铺着最柔软天鹅绒垫子的藤椅,“哐当”一声就紧紧挨着他的沉香木书案放下,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下,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他手中捧着的不是枯燥的古籍阵法图谱,而是什么稍有不慎就会引爆的禁忌邪术秘籍。小玄若是想在观云台迎着晨光进行最浅层、最无害的灵气吐纳,她便也立刻有样学样地在他身旁的蒲团上盘膝坐下,美其名曰“共同进步,一起修炼”,实则绝大部分神识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紧密地笼罩缠绕在他身上,敏锐地感知着他周身每一丝最细微的灵气波动与气息变化,不肯错过任何一丝异常。甚至当小玄只是静静地站在雕花窗边,望着窗外浩瀚翻涌的云海发呆片刻,她也会像一只警惕的小豹子般立刻凑过来,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紧张地四下张望,连声追问:“在看什么?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还是…又想偷偷背着我跟小白干什么危险的事情?”
小玄由最初些许的不自在和无奈,到后来渐渐完全适应,甚至开始潜移默化地享受、依赖这种被紧密包围、无处不在的霸道关怀。他偶尔看书久了,会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身,将头轻轻靠在小青并不过分宽阔却异常坚定温暖的肩膀上小憩。每当这时,小青的身体总会先是一僵,全身肌肉瞬间紧绷,随即又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调整到一个能让他靠得更舒服、更安稳的姿势,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扰了他的休憩,而她那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却会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和难以掩饰的满足与喜悦,仿佛能让他依靠、守护他的安宁是天底下最重要、最值得骄傲的幸福之事。
用膳时分更是成了小白一人独当一面的主战场。她倾尽所能,变着花样地炖煮各种滋补药膳,什么千年参皇炖雪羽灵鸡、七彩灵芝烩九孔玉藕、万年温血玉髓蒸凤凰蛋羹…每一道都耗费无数珍稀灵材,蕴含着磅礴而温和的灵力,香气浓郁得几乎能化为实质,弥漫笼罩着整个洞府。她总是亲自将温度恰到好处的汤碗轻轻吹到适宜入口的温度,再稳稳地递到小玄手中。小玄接过那温热的玉碗时,指尖常常会“不经意”地、极其自然地从她微凉细腻的指尖轻轻擦过,如同羽毛拂过心尖,换来小白一个立刻投来的、饱含关切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味道可好?温度合适吗?气色有没有感觉好上一分?”他则会回以一个让她安心的、浅浅的、带着些许疲惫却真诚的笑容,然后在她温柔的注视下,将碗中汤汁一滴不剩地饮尽。
三人之间的互动充满了各种细微的、自然而然的亲昵肢体接触和缠绵的眼神交流,空气中仿佛都飘浮着甜甜的暖昧气息。小青虽然嘴上还偶尔会凶巴巴地训他两句“坐直了!没骨头吗?”“别老是盯着书看,眼睛还要不要了!”,但行动上完全是毫无原则的护犊子模式,恨不得将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搜罗来堆到他面前,只求他展颜一笑。洞府里的气氛,仿佛真的神奇地回到了过去那些无忧无虑、只有温馨打闹和相互依偎的黄金时光,甚至因为这份失而复得、历经惊吓后的担忧,而变得更加甜蜜黏腻,暧昧亲昵的氛围在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交汇、每一次指尖的短暂相触、每一次呼吸的悄然交融间无声流淌、发酵。
在小青寸步不离的“紧密监视”和小白精投细喂、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下,小玄的外在气色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红润起来,指尖那令人心慌的冰冷温度也渐渐被温暖蓬勃的生机所取代。他遵守着承诺,没有再试图进行那危险至极的阵法刻画,每日只是看看书、进行最浅层的温和调息、陪着姐姐们说说话解闷,或者在她们一左一右的“搀扶护送”下,在洞府内风景佳处缓缓散步,活像一位重病初愈、备受呵护的贵公子。
然而,在这份看似平静温馨、几乎完美无缺的日常之下,危险的暗流从未真正停止涌动。
小白心细如发,感知敏锐,她偶尔还是会精准地捕捉到——当小青因为连日的紧张守护而不小心歪头打盹时,当她自己转身去取一盘新做的点心时,在那极短的、小玄独自一人静坐或伫立的瞬间,他眼底深处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沉重、焦灼与难以言喻的急切,尤其是当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胸前衣料下那依旧存在、隐隐作痛的伤处,或是目光放空,遥遥望向窗外遥远天际、云海尽头之时。那眼神,深邃得令人害怕,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又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某种必须去完成、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沉重使命。
她知道,那件关乎性命、关乎他如此疯狂拼命背后隐藏的真相与原因,并未真正成为过去,只是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抑了下来,暂时蛰伏在他日渐恢复的体表之下,如同休眠的火山,不知何时会再次喷发。她和小青那高悬的心,也因此从未真正放下,只是转化为更细致的观察、更用心的守护,以及彼此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充满了忧虑与不安的眼神交换。
这份强行维持的、脆弱的宁静,如同阳光下绚丽多彩却不堪一击的泡沫,美好得令人心醉,却也无时无刻不让人提心吊胆。谁也不知道,那深埋的、未曾解除的引线,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被再次点燃,将眼前这温馨得如同幻境的一切,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