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稚血涤尘救世曦(1/2)

那一日,武汉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厚实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这座被长江分割的城市。空气中混杂着一种湿冷的、略带铁锈味的气息,从车窗外涌入,拂过我的脸庞,也拂过紧挨着我、正兴奋地指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高楼和陌生街景的小蝶。她的眼睛,那双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明亮、清澈,此刻盛满了孩子般的新奇。但这清澈之下,掩盖着曾沉沦于最深黑暗的痕迹。她不是我从山清水秀的乡下带来的侄女,她是从倭未国那座代号“寂静岭”的活体实验室深处,被我和其他“和平使者”的战友们,用血与火的代价,硬生生抢回来的生命。

车子在略显陈旧的武汉医学院附属医院门口停下。小蝶几乎是蹦跳着下车的,动作轻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自由感。然而,当她踏进医院消毒水气味浓烈的大厅,感受到那份肃穆与冰凉时,那潜藏在眼底深处的恐惧阴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的脚步微不可闻地顿了一下,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我外套的下摆。那一抓,仿佛带着冰冷的记忆碎片——不是田野间的虫鸣蛙叫,而是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是无影灯下刺骨的惨白、是针头刺入皮肉时无声的绝望尖叫。倭未国的实验室,像一头盘踞在她灵魂深处的巨兽,医院的环境,唤醒了它蛰伏的阴影。

“叔,抽血…疼吗?”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伪装在刻意维持的笑容下。

我的心猛地一缩。那一刻,我不仅看到了她此刻的不安,更看到了几个月前,在那地狱般的地下室里,她被固定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手臂上布满青紫针孔和焦痕,眼神空洞得像熄灭星辰的小蝶。我们冲进去时,她几乎认不出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是无数次的安抚,是用尽全力的守护,才让她眼中重新燃起微光,才让她开始像现在这样,会笑、会跳、会好奇地问着“疼吗”。

我蹲下身,平视她的眼睛,用最平稳、最让她安心的语气说:“小蝶,相信我,就一点点,像被蚊子叮一下。而且,这次是我们自愿的,是为了帮助医生叔叔阿姨了解我们了不起的小蝶身体有多棒,能对付多少坏坏的病毒!王叔叔(王博士是和平使者在国内接头的医学专家)会一直陪着你,我也会。” 我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努力传递着温暖和力量,希望能驱散她记忆中那无影灯下的寒冷。

她抿着嘴,眼睛在我脸上转了几圈,似乎在确认话语的真实性,最终用力地点点头,笑容重新变得灿烂:“嗯!哥在,小蝶不怕!”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检验科外的长椅上,冰冷的瓷砖透着寒意。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单调而催眠,却无法驱散我内心的焦灼。小蝶靠在我身边,起初还在晃着腿,哼着不成调的歌,但渐渐地,寂静的环境和陌生的仪器声响再次勾起了她的恐慌。她开始往我身边缩,最后几乎是把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蜷进了我的怀里,像一只寻求庇护的雏鸟。我的手臂环着她,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倭未国的经历,在她看似复原的欢快外表下,留下了一道道无形的、极易撕裂的伤口。每一次身体的接触,每一次陌生环境的刺激,都可能触及那些伤口。

“叔”她把脸埋在我外套里,闷闷的声音传来,“这里…像那个地方…”

“不像,一点都不像。”我收紧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这里是为了救人,是为了发现好的东西。‘寂静岭’是坏人的牢笼,这里是希望的地方。小蝶现在是自由的战士。” 我一遍遍地向她重复着“自由”和“安全”这两个词,用语言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兜住她不安的心。

当王博士拿着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报告走出来时,他严肃的面容下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老弟,小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响,“确定了!天然多种病毒抗原体!高活性,广谱!她的血液里,蕴藏着可以对抗数十种、甚至更多已知病毒的天然万能抗体!”

报告上那些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仿佛在冰冷的白炽灯光下燃烧起来。小蝶探过头,好奇地看着那些曲线和数字,懵懂不解。她只看到王叔叔和我的激动。王博士轻声向她解释着“抗体”、“病毒”这些词语,她听着,眼睛渐渐亮起光芒:“那我的血…能打败病毒坏蛋?”

“没错!”王博士重重点头,“小蝶是个了不起的小英雄!”

“哇哦!”小蝶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脸上恐惧的阴霾被惊喜冲刷得一干二净,“哥,我是英雄啦!我的血是超级英雄!” 她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带着一种纯粹的、穿透阴霾的力量。看着她转瞬即逝的恐惧被纯真的喜悦取代,我的心却被这份发现带来的巨大重量压得更沉了。这珍宝般的血液,暴露在阳光下时,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答案很快就来了。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球。我租下的那个临时住所——一个位于老居民楼顶层的逼仄小单间,窗户正对着宏伟的长江大桥——成了喧嚣世界的风口浪尖。

窗外,日夜不休的人流聚集。举着横幅、高呼“小蝶救世主”的狂热信徒;架着长枪短炮、恨不得破门而入的各国记者;还有混杂在人群中,眼神闪烁不定、低声议论的怀疑论者和可能别有用心之人。警方的警戒线拉了一道又一道,也无法完全隔绝那份疯狂和窥探。网络的浪潮更加汹涌。“#小蝶奇迹”、“#人体宝藏”的标签占据热搜榜首。兴奋的季赌者们开始下注小蝶的血能攻克哪些绝症;阴谋论者在暗网角落散布着“实验室泄露说”,质疑这“奇迹”的真实性;甚至有人公然在社交媒体上悬赏购买小蝶的血样或组织,声称用于“人类进步的研究”。那间小小的公寓,被无形的喧嚣震得嗡嗡作响。

我的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心脏,越勒越紧。每一个陌生的敲门声,都让我神经骤然绷紧,迅速透过猫眼确认,唯恐是暗夜里悄然降临的掳掠者。小蝶每一次想要下楼溜达(我们养了一只路上捡来的小狗,成了她这段时间唯一的伙伴),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她下楼几分钟,对我而言是漫长的煎熬,我会立刻冲到窗边,眼睛死死锁定楼下她的小小身影,直到她安全返回。我检查了十几次门锁,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满脑子都是倭未国实验室惨绝人寰的画面——如果那些阴影再次笼罩她,如果为了所谓的“人类进步”又要将她关进铁笼……我几乎夜不能寐。

小蝶呢?她似乎与这紧张的世界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她趴在飘窗上,看着楼下攒动的人头,偶尔还能看到举着带有她名字的牌子,她会咯咯地笑,然后得意地对我喊:“哥,你看!他们在喊我名字呢!像看大明星!” 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拖鞋,抱着小狗在狭窄的空间里蹦蹦跳跳,哼着电视里听来的流行歌曲。她还是会翻看手机,划过那些耸人听闻的标题、那些对她身份赤裸裸的讨论甚至恶意揣测,撇撇嘴道:“这些大人真奇怪,总是吵来吵去的。” 然后点开一个搞笑猫猫视频,放声大笑。她那纯粹的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盘旋,像阳光试图穿透厚重的乌云。可那份阳光越是明亮,就越映照出我心底的恐惧有多么幽深。她并不知道,这份救世的天赋,可能会将她拖回比倭未国实验室更危险的漩涡中心。她的天真在刀锋上跳舞,却浑然不觉。

那个转折点来得猝不及防。一个深沉的雨夜,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哑而持续的噪音,像无数窃窃私语的亡魂。墙上的挂钟刚指向凌晨一点十二分,尖锐的手机铃声便如同警笛般撕裂了黑夜的寂静。是王博士。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

我迅速抓起电话,声音带着未褪的睡意和浓重的担忧:“喂,老王?”

电话那头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沉稳,像被电流灼烧般焦躁:“老弟!紧急情况!医院icu这边,三位危重病人!都是国内最新变异毒株导致的急性多器官衰竭!现有的所有抗体药物全部失效,生命体征急剧恶化,血液检测显示常规血清疗法完全无效!现在唯一的理论希望…是小蝶体内的天然抗体!她的血液样本显示出的中和能力是目前已知最强的!必须在几小时内拿到抗体血样进行紧急特异性血浆输注!时间就是命!车子已经到你家楼下!保安小张开车,快!一定要快!把小蝶带来!救命的血!”

“现在?外面这么大雨,这么晚…”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干涩发紧,仿佛被扼住。窗外的雨幕疯狂,黑暗吞噬着城市,楼下未知的阴影中是否藏匿着窥视的眼睛?媒体的?疯狂的?还是更可怕的?恐惧像冰冷的铁钩,勾住了我的四肢。小蝶才刚睡下没多久,疲惫刚刚舒缓她紧绷的神经。我捏着手机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王,这…太冒险了!深更半夜,这么大动静,万一…”

“叔!我去!”

一个清亮而果断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惊愕回头。小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几尺远的地方。她没有开灯,只穿着单薄的旧睡裙(是从倭未国穿回来的唯一一件旧物),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她瘦小的轮廓。雨水反射的霓虹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她异常清晰的表情——没有一丝困倦迷茫,也没有往日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平静、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觉悟。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步上前,从我微微颤抖的手中轻巧但不容拒绝地接过了沉重的手机。

“喂,王叔叔,”她对着话筒,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丝毫童音特有的奶气,“要我的血救人对吧?行!我知道!你们等着,我马上下来!” 那语气平静得像个大人,一个经历过生死、看透苦难后决定担起责任的大人。

电话挂断的“嘟”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她把手机塞回我僵直的手中。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孩。这还是那个在倭未国实验室角落里瑟瑟发抖、需要我喂水擦脸的实验体47号吗?这还是那个平时看到抽血针头会往我怀里躲的小女孩吗?

“小蝶…你…外面在下雨,很黑,而且…”

她仿佛没有听到我迟滞的问话,已经径直走向床边,开始利落地脱掉睡裙,换上那件我给她买的、印着卡通小马驹的廉价外套。动作没有平时的蹦跳,但异常迅速、连贯。她甚至弯腰穿好了鞋子。然后,她没有任何解释,转身,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过门槛,走进了昏黑冰凉的楼道走廊!那股冷风猛地倒灌进来,激得我一个哆嗦。

“小蝶!等等!” 我急促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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