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逃亡前夕的惊变(2/2)

几根碗口粗的铁锈管道在角落里纠结缠绕,如同一条条冬眠的金属巨蟒。凭着旧时图纸残留的模糊记忆,我在阀门下方找到了不起眼的连接缝隙。我用力搬动一个卡死的手动轮盘,沉重的力量对抗着经年累月的铁锈。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挤压声后,只掀开一道极窄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如同腐烂沼泽般的、混杂着浓重铁锈和污水的腥臭气息喷涌而出!小蝶本就苍白的脸色在这股气息下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捂住嘴抑制着干呕。我来不及再犹豫,硬将她推了下去,接着自己也侧身挤入——冰冷腥臭的浑浊污水瞬间漫到了大腿,衣服瞬间被浸透,一股刺骨的冰寒直抵骨髓!

幽深的地下排水管像一条无尽的漆黑肠道在我们眼前缓缓展开。管壁冰冷粘滑,生着斑驳的绿棕色苔藓,凝结着污秽的黑油泥。光线只能延伸不到十米,随即就被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无声吞噬。只有水滴从高处管道接连滴落的单调声音,在极度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永无休止的节拍器敲打着死亡的倒计时。每一步踏出,搅动浑浊乌黑的积水,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烂气味。冰凉的污水如无数根细小的钢针,顺着被浸透的裤子缝隙不断往上钻入骨髓。我们只能在幽深的黑暗中沿着冰冷滑腻的管壁一点点向前挪移摸索。

管道内的空气污浊不堪,每一步都在搅动沉寂的、墨汁般的污浊泥水,浓烈的臭气沉重地压迫着呼吸。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叔……”不知过了多久,小蝶细弱发抖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怪的拖腔。我下意识用力攥紧了她一直被我紧拉着的手腕,入手却感觉到一片异常灼热的皮肤!如同握住了一块烫人的烙铁!我猛地停下脚步,心脏骤然收紧!“怎么了?!”

借着手机屏幕上最后一丝幽暗蓝光(电力仅剩4%),我扭过头去。光线下小蝶的脸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沁出的虚汗在微光下反射出粘腻的光泽,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受困的蝶翅:“……热……好难受……浑身没力气……”她的喘息变得短促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出风箱似的、轻微带哨音的杂响。她的体温高得惊人!

不!不可能是普通的感染!这种环境下,一旦高烧意味着什么?我脑中瞬间炸开无数惊雷般的念头:血液的秘密?还是这污浊环境引起的急性衰竭?恐惧比这管道的黑暗更加沉重地攫住了我!必须立刻出去!但现在又在何方?我们究竟在污水深处何处?

手机幽蓝屏光映照下的绝望深渊中,我强迫自己冷静。凭感觉判断水流极其微弱的流向,我们在污水和黑暗中跋涉许久,应该处于城市下方那些老旧的人防网络深处。距离最近的地上出口是……东郊电厂旧址!那里早已废弃,或许残留着检修梯之类的东西!那里!只能赌一次!我用尽残存的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浑身滚烫瘫软的小蝶,在令人窒息的黑暗泥泞中跋涉了不知多久……每前进一步仿佛都要耗尽肺中最后的气息,小蝶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急促灼热的喘息都让我的心沉向更深的海底……

终于,一丝微弱如鬼火的苍白光线,穿透浓稠的黑暗,映亮了前方管道尽头斜上方一个圆形边缘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被巨大格栅封死的、废弃的通风竖井入口!

希望如同稀薄的氧气艰难地涌入几近枯竭的胸腔!我几乎是凭着意志驱使快要断裂的肢体,托着意识昏沉的小蝶挪到竖井下方。冰凉而粗砺的水泥墙面上残留着锈蚀的铁爬梯,几节摇摇欲坠的钢筋梯梁嵌在墙中。踩踏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呻吟,铁锈簌簌掉落。我让她先伏在我背上,她用滚烫无力的手臂本能地圈住我的脖子,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绳索。我每一步攀登都伴随着爬梯痛苦呻吟和自己胸腔里炸裂般的呼吸声,钢铁刺鼻的锈味灌入鼻腔,带着死亡的气息。

巨大的格栅近在咫尺。我掏出背包里那把工具钳中最粗壮的六角套筒把手,手臂因过度发力而剧痛颤抖,猛地砸向格栅边缘早已松动的螺栓!“哐啷”一声巨响,锈蚀的螺栓应声碎裂!我拼尽仅存的力量将沉重的格栅向上掀开一道缝隙。暮色时分那冰冷、混合着晚风和郊区特有尘埃的空气,如潮水般瞬间涌入!我们几乎是摔爬着滚出了那个阴暗的洞穴,重重跌在干硬粗粝的水泥地面上。

外面果然是一片荒芜的废弃电厂遗址。倾斜的、如同濒死巨兽骨骼般的冷却塔巨大身躯轮廓在暮色中沉默地伸展扭曲着灰烬色的阴影。倒塌破败的围墙和锈蚀断裂的废弃输送带散落其间,如同凝固的死亡标记。小蝶的身体刚一接触到相对干净的地面,就像失去所有支撑般彻底软倒下去,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的胸腔,带出的气息滚烫无比。我颤抖着掏出手机,上面跳动的信号居然有一个虚弱的连接!

怎么办?正规医院无疑是自投罗网!我的指尖因彻骨的寒意而僵硬,在屏幕上机械地滑动,疯狂地搜索着偏僻城区可能存在的“李医生”电话——多年前一个辗转听说的、口碑尚可、收费低廉且从不追问来历的社区小诊所。

万幸!一个孤零零没有诊所名称的座机号竟然弹了出来!我几乎是哆嗦着按下拨通键。接通了!接听的是一个带着明显外地口音、苍老沙哑的男声:“喂?哪儿不舒服?”他的语气不算热络,甚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不耐烦和被深夜打扰的倦怠。

“医生……”我刚开口就被自己干裂嘴唇牵扯起的撕痛堵了回去,声音沙哑模糊,“有个……高烧孩子,很急……咳得厉害……可能肺炎!需要……”我一边急促地说,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巨大的废弃之地,断墙如牙齿般的影子随时可能吞噬异动,“……大概在电厂废墟往南……一个老旧社区附近……”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两秒,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随即,那苍老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点内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知道了。那边过去是西河路老住宅区附近对吧?我马上过来接应一下……” 声音低沉却有条不紊,像在处理一件平常不过的出诊,“你找个明显点的标志物躲好……烧太高先给孩子用冷水擦擦,等我消息。” 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一片空洞而冷漠的忙音。

我几乎是瘫坐在冰冷干硬的水泥地上,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小蝶蜷缩在我腿边,无意识地翻动了一下身体,喉咙深处滚过一阵低而艰难的呜咽。她的额角抵住我冰凉的膝盖,那热度滚烫得如同烙铁穿透了我的裤管,直抵骨肉。汗水浸透她额角的细发,狼狈地黏在泛着不祥潮红的皮肤上。她的每一次急促抽搐都抽打着我的神经。我环紧手臂,手掌在她滚烫的额角和后背徒劳地擦拭,如同试图安抚一只濒危而痛苦的小兽。时间缓慢流淌,暮色完全笼罩了这片巨大的废弃工地,风带着电厂废墟特有的铁锈和经年油污的刺鼻气味,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一声喑哑缓慢的咳嗽声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响起。我浑身骤然绷紧,像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抱着小蝶猛地回头——暗影之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推着一辆极其破旧生锈的二八自行车蹒跚地走过来,自行车的后座上胡乱绑着一个磨损严重的黑色药箱。

他枯瘦的手掌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老旧自行车,停下脚步在五步之外。混浊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扫过,如同审视两个从肮脏泥泞深处爬出来的流浪鬼魂。最后,他佝偻的身体侧向一旁,露出自行车后座上一个勉强可以挤下两个人的狭小空间。“上车。”那苍老浑浊的声音只吐出两个字,语调毫无波澜起伏,如同老旧的机器齿轮在转动,“去诊所。”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甚至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淡漠。自行车在布满砾石的荒地上颠簸前行,破旧的轮轴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夜色渐渐浓稠,冰冷的风直刺进骨髓深处,远处城市边缘零星亮起的灯火如同漂浮在绝望深渊里的鬼火,微弱、疏离、寒冷。

小诊所缩在一条被城市遗忘的窄巷深处。白炽灯泡的光线惨淡发黄,勉强照亮着墙面斑驳的污痕。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和陈旧药物混合的浓烈气味。药柜上的瓶瓶罐罐灰尘积厚。李医生麻利地戴上布满裂纹的老花镜,又从一个陈旧铝盒里取出水银温度计甩了甩。“张嘴。”声音干涩,动作利落地将冰冷的体温计塞进小蝶舌下。冰凉的玻璃激得她微微瑟缩。他粗糙的指尖又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按了按她滚烫颈侧的脉搏。“四十度四了!”他取下温度计看着水银柱说,干瘪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烧糊涂了。”他皱着眉用粗糙的手指翻开小蝶的眼睑,检查她颈部淋巴结的情况,接着取出一支笔型小手电筒,强光扫过她扩张的瞳孔。

“她没打疫苗……那东西出来前也没得过这个病……”我嘴唇发干,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声音沙哑断续,话出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烧得如此之高,医生眼中的疑惑难以掩饰——这年头没有基础免疫的孩子实属罕见。

“……嗯。”李医生低沉应了一声,只从鼻子里发出这声含混不清的回应。他枯瘦的手稳得出奇,拿起一支一次性针筒,熟练地将安瓿瓶内的退烧药剂吸入冰冷的针管。“衣服拉开一点。”他对我说。冰凉的酒精棉球粗暴地擦过小蝶肩胛骨下方那柔软皮肤,针尖刺破紧绷表皮的瞬间,高烧昏迷中的小蝶无意识地剧烈一颤!她蜷缩的背部肌肉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我用力按住她细瘦的肩膀关节。注射完毕,他用胶布按住针孔,又随手撕开一个印着外文的药盒包装,“物理降温。去搞点水来给她擦擦身子。药按时喂。”说着便将一板铝箔药片和一张手写的潦草剂量便条推到药柜旁污迹斑驳的桌面上。他浑浊的目光越过老花镜上方,像是穿透了我们这两个满身污浊的闯入者,落在诊所外那片如同油污般沉滞、散发着阴沟气味的夜色尽头。“这病……搞不好……是要闹大的……”老人的声音很低,更像是一句独白般的叹息,带着某种沉重的、对未知灾厄的隐晦暗示。那叹息轻飘飘却像铅块一样砸落心间。

诊所逼仄的角落摆着张污损折叠椅,我扶着瘫软无力的小蝶慢慢挪过去坐下。她额上全是虚汗,滚烫的头颅沉甸甸地垂靠在我冰冷的胸前衣襟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肺部风箱似的杂音。她的身体蜷缩得像个失去壳的蜗牛,每一次无意识的痉挛都在暴露着内里血淋淋的脆弱。我的目光穿透狭窄门框,落在街道尽头如巨兽般潜伏的漆黑城市轮廓上。

就在此时巷口突然响起几声短促尖利的电子蜂鸣!随后几辆普通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过巷口,车速不快,车灯却有意无意地照射着诊所对面那面破败污秽的砖墙,光影在墙面上无声地切割流淌过去。车内人影轮廓模糊,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刻板节奏。

诊所门内一片死寂。李医生站在被窗外灯光映照下更显昏黄的柜台后面,如同墙角一根静立的、灰暗的木头。几秒钟后,他那布满老年斑的手不动声色地伸向柜台内侧下方。我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

他却只是拿起了一部漆皮剥落的旧座机话筒!动作极快地在数字键上摁下几个短促的号码——“喂?……警察吗?”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刻意提高了一些,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底层小市民特有的张惶和焦急,“西河路老社区……我诊所里!有个女娃娃高烧昏迷……对对!神志不清……咳得像要断了气!你们赶快来!快啊!救命要紧!……对对,西河路九号巷尾!”话筒用力挂回机座的声音在寂静的小诊所里显得格外响亮清晰。

我紧紧抱着小蝶的手臂,指尖几乎要嵌入自己另一手的皮肤。我抬头看向李医生。惨淡的顶灯光线里,浑浊的老花镜片反射出一片模糊的光块,遮盖了他所有的眼神。

诊所小窗外,那浮动的车灯光影,无声无息地、缓慢地流淌向了更远的黑暗里。车声彻底消失。巷子深处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城市深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真正的警笛呼啸划破黑夜,由远及近,红蓝灯光穿过诊所狭窄的门窗缝隙,将墙面染上了一种诡异而流动的警示颜色。

警笛声如同宣告。这声长鸣刺耳而尖利,撕碎了巷尾沉滞的寂静,也无情地割开了覆盖在我们身上那层薄薄的安全幻影。红蓝交错的光线如同冰冷鞭子抽打着诊所内狭窄空间每一寸墙壁和地面。

我下意识地将小蝶更深地藏进怀中。她的脸颊贴在我冰冷的胸膛上,身体滚烫得像包裹在烈火里的瓷器,那热度足以灼穿我的衣物,烙在我的心上。刚才李医生按下的报警电话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短暂震慑了黑暗中的窥视者,却把另一股更庞大的国家机器引到了门口——他们是救援者,还是这场血液争夺棋局里另一重冷硬的执子之手?

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穿透了小诊所玻璃门上的磨砂格挡,光影剧烈摇晃,如同搜寻猎物的探照灯。模糊的人影伴随着严厉的呵斥:“开门!里面的人出来!”

诊所的门板在这粗暴的敲击中发出沉闷痛苦的震动,积年的灰尘簌簌从门框缝隙震落。李医生佝偻枯瘦的身影在柜台后慢腾腾地、一步一蹭地挪动。老化的、吱呀作响的合页如同生锈骨头摩擦着,当门被打开一条缝隙时,一股带着寒夜凉意的风猛地灌进来,驱散了室内的消毒水气味。

两名身穿藏蓝色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年轻些的板着脸,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诊所内部每个角落;站在后面的中年警察面容冷硬疲惫,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挂具上。

“就你们三个?”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和命令意味,“那个发烧的?”光束不客气地指向我怀中被阴影笼罩、正发出难受嘤咛的小蝶,那光将蜷缩的一小团身影瞬间暴露无遗。

“对不住对不住……刚报了警。”李医生赶紧侧过身子,抬起枯瘦的手朝我们这边指,“是这……女娃烧得实在厉害,神志不清……我看不行才报的警……” 他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发颤得更厉害了,“我这小地方条件差,实在怕出事担不起啊警察同志……你们来得快!快!”

中年警察的眉头锁紧,审视的目光在小蝶潮红昏沉、虚弱蜷缩的脸上停留片刻——那并非作伪的惨淡病容显然触动了他职业面具下的某根神经。他朝年轻警员偏了偏下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联系最近的急救中心。”年轻警员略有不甘地瞥了我们一眼,掏出对讲机开始急促呼叫。很快,刺耳的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几名医护人员带着担架和急救包迅速冲了进来。他们的动作专业而高效,测量体温、检查瞳孔、指尖血氧夹……小蝶似乎被这些触碰惊扰,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被掐断了喉咙的呜咽,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拼命往我怀里更深地蜷缩进去。我僵硬的身体如同冻住的石雕,任由他们从我怀里接过她柔软滚烫的身体。她的额角擦过我的下巴,留下一瞬的灼热烙印。救护车门在红光闪耀中重重关闭,将那张苍白小脸的最后一丝剪影彻底隔绝在那冷酷钢铁之后。

中年警察的目光转向我:“你,监护人?带着身份证件跟我们回一趟所里。孩子高烧的原因我们要登记备案。”他表情刻板如同程序设定,语气里带着完成特定流程后惯例的冷硬。

我喉咙里堵得厉害,只能机械地点点头。冰凉的夜风扑打在脸上,城市边缘模糊不清的嗡鸣,如同蛰伏巨兽的低吼,钻入耳中。两名警察一前一后,押送我走向那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经过李医生诊所门前时,那个佝偻的身影正沉默地站在柜台后面布满污渍的玻璃后,如同一截被遗忘在角落、落满尘埃的枯木。

就在我刚被带离诊所那条狭窄巷口的瞬间,遥远的天际线尽头猛地闪过一道极其刺眼、极其短暂的炽白色强光!那光撕裂了低垂的夜幕,持续了不到两秒!紧接着,地面传来一波沉闷至极、如同地底深处巨人翻身的震荡!这震动不剧烈,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够碾碎骨髓的庞大力量,从鞋底直传到心尖!周围建筑的玻璃窗在同一时刻,齐齐发出了低沉、高频的、仿佛牙酸般不堪重负的震动碎音!

我的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定在原地。

“怎么回事?”中年警察警觉地抬头望向光闪方向,那是城市核心区域的方位!他迅速掏出口袋里的对讲机吼道:“指挥中心!报告!城西三环方向发生高强度闪光与不明震动!” 年轻警员也瞬间变了脸色,手按枪套警惕地扫视四周:“什么情况?炸弹?!” 对讲机里霎时爆发出一片混乱不堪的电流杂音和各种声调、极度紧急的呼叫、模糊崩溃的咒骂声浪。几个关键的、撕裂夜空的词句碎片在一片噪音风暴中凶狠地刺穿出来:“……实验区……突发……爆炸……塌了……核心……”

李医生诊所那只漆皮剥落的老式座机电话突然刺耳地尖叫起来!声音在骤起惊变的死寂中如同凶器!柜台后那团灰暗凝固的枯瘦身影缓缓地、如同电影逐帧慢放般伸出手臂,极其缓慢地拿起话筒凑近耳边。

听筒没有放回机座,只是慢慢地垂下。李医生佝偻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撑脊椎,如同暴风雨前倾覆的朽木般向前倒向柜台。那落满灰尘的老花镜片后,两行清晰的泪痕在惨淡昏黄的灯光下蜿蜒而下。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最终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气息将尽的抽噎。这抽象很快被卷入了对讲机里那吞噬一切的、狂躁崩坏的巨大通讯风暴之中。

警笛声在黑暗扭曲的深巷之中反复回响、尖锐撕扯,我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仿佛踏在无底深渊边缘的薄冰之上。小蝶被接走那扇紧闭车门的冰冷触感仍残留在感官末端,她蜷缩在担架上那种滚烫而脆弱的抽搐清晰烙印在拥抱的肌肉记忆里。爆炸的强光依旧在视网膜上灼烧。

城市沉默着,那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自穹顶压下,远处依旧闪烁的灯火像散落在沥青表面冷却的蜡泪。没有终结亦没有出口,只有头顶不断割裂浓稠暮色的警灯红蓝光芒,和空气中那一声被强行压下的苍老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