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珠胎暗结 喜忧参半(1/2)

武德三年的盛夏,蝉鸣聒噪,烈日灼灼,连宫苑中那些开得最烈的石榴花,似乎都被这炽热的天气蒸腾得有些蔫蔫的,失了清晨时分的精神头。

凝香馆内,却因门窗紧闭,垂落着厚重的竹帘与纱幔,隔绝了外间的暑气与喧嚣,显得有几分阴凉静谧。角落的冰鉴里,大块的冰块正缓缓融化,散发出丝丝凉意,勉强驱散着夏日的沉闷。

花见羞身着一条轻薄的杏子红冰绡长裙,懒懒地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正由宫女打着扇,小口小口地用着一碗冰镇过的莲子羹。

自御澜园风波后,这两个多月来,她几乎是倾尽全力,将所有的智慧与心思都用在了两件事上:一是小心翼翼地经营人脉,笼络那些不得志的低位妃嫔与宫人;二便是调养身体,百般邀宠,以期能早日怀上龙种,扭转乾坤。

每日雷打不动的助孕汤药,精心调配的温补膳食,规律的作息散步,乃至每一次陛下驾临前耗时费心的梳妆打扮、熏香沐浴,她都一丝不苟地坚持着。那份执着与急切,几乎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然而这日清晨,她刚用了两口平日里最喜的冰糖燕窝,一股毫无预兆的恶心感便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头。她连忙用手帕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失态,但那骤然苍白的脸色和蹙紧的秀眉,却将身旁侍奉用膳的宫女秋纹吓了一跳。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这燕窝不合胃口?还是身子不适?”秋纹连忙上前,紧张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惶恐。自从主子性子变得沉静后,虽少了打骂,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更甚从前,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反而更加小心谨慎。

花见羞抚着胸口,那股烦恶之感稍稍平复,心头却涌起一阵无名火。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尚食局或是小厨房的人怠慢,用了不新鲜或是品质低劣的食材来糊弄她。=

“去查!看看今日的早膳是谁经的手……”她的话音未落,帘外便传来小宫女轻声的禀报:“娘娘,药膳嬷嬷来了。”

话音才落,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整洁干净的老嬷嬷便躬身走了进来。她是花见羞母家早年寻来的调理嬷嬷,精通妇人科,最是可靠,如今已是凝香馆后殿不可或缺的人物,专司花见羞的饮食药膳与身体调理事宜。

嬷嬷一眼便瞧见花见羞脸色不对,又见桌上那碗几乎未动的燕窝,心中微微一动。她上前几步,先行了礼,然后才低声谨慎地问道:“娘娘可是觉得身子不爽利?具体是何感觉,可否与老奴细说?”

花见羞见是她,心头火气稍抑,挥挥手让秋纹等人暂且退到外间,只留嬷嬷一人在近前,才蹙着眉道:“方才用了两口东西,便觉得一阵恶心欲呕,胸口也闷得慌。许是下面人不用心,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嬷嬷却不急着下结论,又仔细问了问月信之事。花见羞一怔,仔细回想,她的月信向来不算太准,有时会晚上几日,但这次……似乎确实迟了有七八日了。她之前一心扑在争宠和调养上,竟未特别留意。

嬷嬷浑浊却精明的老眼里,骤然迸发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但旋即被她强行压下。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娘娘……老奴斗胆猜测,您这……这怕不是有害口的征兆啊!”

“有害口?”花见羞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但下一刻,她猛地瞪大了美眸,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了贵妃榻上。

有害口……那是……那是……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与防备。她猛地抓住嬷嬷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说什么?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嬷嬷手腕吃痛,却不敢挣脱,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连声道:“娘娘!老奴是说,您这症状,极像是……极像是有了身孕的喜兆啊!恶心反胃,嗜睡乏力,月信推迟……这,这都对得上啊!”

身孕!龙种!

这两个字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将她这两个多月来的隐忍、算计、期盼、焦虑,全都炸成了粉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

她真的……真的怀上了?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幸福与难以置信的奇异感觉,却瞬间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快!快去请御医!立刻!马上!”她猛地回过神,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去请太医署的刘太医!不,多请两位!要快!”

秋纹在门外听到主子如此急切的吩咐,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亲自小跑着出去安排。

等待御医到来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花见羞在贵妃榻上坐立难安,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又坐下,手指紧紧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药膳嬷嬷在一旁低声安抚着,说着各种吉祥话,但花见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心中充满了各种念头。万一……万一是嬷嬷判断错了呢?万一只是一场空欢喜呢?那她该如何自处?这两个多月的努力,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不会的!上天不会如此苛待她!陛下不会如此薄待她!她一定能怀上,一定能!

就在这种极度的忐忑与期盼中,太医署的两位太医终于提着药箱,在宫人的引领下匆匆赶到了凝香馆。

花见羞强作镇定地伸出手腕,由宫女覆上丝帕,让太医诊脉。

两位太医轮流上前,屏息凝神,手指搭上那纤细的腕脉,仔细品察。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冰鉴中冰块融化的细微滴答声,以及花见羞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花见羞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终于,为首那位须发皆白、在太医署资历极老的刘太医,缓缓收回手,与另一位太医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后退一步,撩起袍角,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音,朗声道:“臣等恭喜修容娘娘!贺喜修容娘娘!娘娘此乃滑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是喜脉无疑!依脉象看,龙胎已有一月有余,胎气初凝,甚是稳健!”

另一位太医也紧随其后,跪地恭贺。

轰——

尽管心中已有准备,但当这确凿无疑的诊断从太医口中说出时,花见羞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狂喜席卷了她。

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才没有失态地惊呼出声,但那瞬间涌上眼眶的热泪,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顺着光滑的脸颊滚落下来。

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她花见羞,终于怀上了陛下的龙种!

“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上的喜悦与扬眉吐气。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用尽量平稳的语调道:“两位太医辛苦了!秋纹,看赏!重重有赏!”

秋纹连忙应下,取来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赏封,塞到两位太医手中。

花见羞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泪痕,脸上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母性光辉与野心光芒的神采,她看着两位太医,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有孕之事,暂且还需保密。本宫想……亲自将这个好消息,禀告陛下。还请两位太医暂时勿要声张,太医署的记录,也暂缓一两日,可好?”

两位太医在宫中多年,深知后宫规矩与妃嫔心思,闻言立刻心领神会,连忙躬身道:“臣等明白!娘娘放心,此事未经娘娘允许,臣等绝不敢对外泄露半分!”

“如此甚好,有劳二位了。”花见羞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秋纹亲自将两位太医送了出去。

待太医离去,殿内只剩下心腹几人,花见羞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站起身,在原地轻轻转了个圈,裙袂飞扬,脸上洋溢着灿烂无比、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容。

“嬷嬷!你听到了吗?是真的!是真的!”她抓住药膳嬷嬷的手,像个孩子般雀跃。

“老奴听到了,听到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老天开眼,祖宗保佑啊!”嬷嬷也是老泪纵横,不住地用袖子擦拭眼角。

狂喜过后,花见羞迅速冷静下来。她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

这个消息,必须发挥最大的价值。她要亲自告诉陛下,要看到陛下惊喜的表情,要借此巩固恩宠,要……让那对徐氏姐妹,让后宫所有等着看她笑话的人,都好好看着!

“小德子!”她扬声唤道。

一直候在殿外的首领太监小德子连忙躬身进来:“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花见羞走到内室,亲自从妆奁深处取出一个紫檀木嵌螺钿的小匣子,打开来看,里面是几件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珍宝,一对龙眼大小的东珠,一支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的翡翠手镯,还有几块成色极佳的金锭。这是她压箱底的体己,此刻也毫不吝啬地拿了出来。

“你拿着这个,”她将匣子递给小德子,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去寻李肆李公公。就说本宫得了一点稀罕物,请李公鉴赏。再请他帮个小忙,务必在陛下今日政务闲暇之时,代为通传一声,就说……就说本宫今晚有极好的消息,想亲口禀告陛下,恳请陛下忙完公务后,能移驾凝香馆一趟。”

她特意强调了“极好的消息”几个字,相信以李肆的精明,定能猜到几分。而这份“薄礼”,便是请他行个方便的酬劳。

小德子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匣子,心中凛然,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连忙躬身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必定将话带到!”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匣子,快步退了出去。

宣政殿内,鎏金兽首吞吐着淡淡的龙涎香,试图驱散夏日的烦闷与政务的冗繁。徐天正与张谏、高郁、赵瑾等几位核心重臣商议着伪唐故地官员任命、赋税减免以及《武德新政》推行细则等紧要事务。

殿内气氛严肃,君臣几人时而凝神倾听,时而激烈辩论,直到日头偏西,诸多事项才勉强议出个章程。

“今日便先议到此吧,诸卿回去后,将方才所议之事尽快形成条陈,呈报上来。”徐天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挥了挥手。

“臣等遵旨。”张谏等人躬身行礼,依次退出了宣政殿。

待众臣离开,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御座旁的大太监李肆,这才悄无声息地上前,为徐天换上了一盏温度恰好的新茶。

徐天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略带疲惫地问道:“可还有事?”

李肆垂着手,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低声道:“大家,方才凝香馆的花修容跟前的首领太监小德子来过,呈上了一个匣子,说是花修容得了一点小玩意儿,请老奴鉴赏。另外,花修容托他带话,说今晚有‘极好的消息’想亲口禀告大家,恳请大家公务之暇,能移驾凝香馆一趟。”

说着,他将那个紫檀木匣子双手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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