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安家与离别（1/2）

在客栈那狭窄的房间里又挤了一晚，无论是颜氏、李清娘，还是舒玉、王霜，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如今自家有了宽敞明亮、家具齐全的新宅子，谁还耐烦在这逼仄的客栈里多待一刻？

晚饭刚过，王管家和姜妈妈便主动请缨，带着几个得力的下人，提着灯笼去了新置办的宅子，说是要先去检查一番，看看有无需要立刻添补修缮的地方。

颜氏和李清娘在客栈房间里，对着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房契地契，依旧是心潮澎湃，难以平静。颜氏更是掰着手指头，一遍遍地算那四千六百两银子能买多少石粮食，能起多少间青砖大瓦房，算得自己心头直抽抽，又忍不住摸着地契傻笑。

然而，不过半个多时辰，王管家和姜妈妈就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夫人，”姜妈妈笑着回禀，“我们白跑一趟。陈东家想得周到，他让原先看守宅子的下人，在离开前已经把三座宅子里外都彻底打扫了一遍，窗明几净，连庭院里的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

家具摆设也都完好无损，擦拭得锃亮。灶房的水缸是满的，柴火也堆得整整齐齐。咱们明日直接带着行李过去，立刻就能住人！”

王管家也补充道：“小的回来的路上，已经去老夫人名下的布庄说好了，让他们连夜赶制几套新的铺盖帷帐，明日一早直接送到宅子里去。”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颜氏和李清娘闻言，对陈文敬的周到更是感激不尽。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众人当即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搬过去！

这一夜，除了没心没肺、睡得四仰八叉的王霜，其他几人都在对新家的憧憬中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就都起身了。

匆匆用过早饭，收拾好行李，两家的车队便浩浩荡荡地驶向了那条清净的巷子。当那三扇崭新的黑漆大门依次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的院落和光洁的屋舍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再次站在那黑漆大门前，感觉已然不同。推开沉重的木门，阳光洒进整洁的庭院，崭新的门窗，平整的青砖地，以及庭院中那棵纵然落叶也能看出繁茂的石榴树，一切都让颜氏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这以后就是咱们在府城的家了？”颜氏摸着冰凉的青砖墙壁，声音有些哽咽。从杨家岭的土坯房，到静岚县的青砖院，再到这府城气派的三进宅子……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敞亮了！

舒玉也兴奋地在各个院子里跑来跑去，规划着哪里可以种花，哪里可以摆个石桌石凳夏天乘凉。王霜则霸占了那个有紫藤花架的院子，已经开始指挥着丫鬟搬放她的箱笼了。

热热闹闹地安顿下来，基本的行李归置妥当，姜妈妈便寻了个空档，来到颜氏跟前，恭敬地建议道：

“老夫人，这宅子不小，日常打扫、看守门户都需要人手。如今家里跟来的都是贴身的，粗使的人手不够。是不是……先去买几房人回来？也好有人看门、打扫、浆洗，做些粗活。”

“老夫人，这宅子不小，往后也需要人日常看守打扫。眼下咱们带来的人手不多，是不是该买几个粗使的下人回来？一来看着宅子，二来做些洒扫、挑水、劈柴的活计。”

颜氏正看着这大宅子发愁怎么维护呢，闻言立刻点头：“对对对，是该买几个人。这事儿姜妈妈你懂，你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

舒玉也凑过来，表示没意见。她对买下人这事儿没什么概念，全凭阿奶和姜妈妈做主。

姜妈妈办事利落，立刻吩咐了下去。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有一个穿着体面、笑容可掬的牙人，领着二三十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二门外候着了。

颜氏哪里会挑人？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只觉得眼晕，连忙对姜妈妈低声道：

“姜妈妈，你看着先挑挑，挑那老实本分、能干活的就成。”

姜妈妈点点头，上前几步，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开始挨个询问。问题不外乎是原先是做什么的，有些什么手艺，家里几口人，为何被卖等等。她问得细，语气虽平和，却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撒谎。

问了一圈后，姜妈妈回到颜氏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最后道：“老夫人，依奴婢看，有两房人还算老实本分，手脚也麻利，适合做粗活。一房姓张，一房姓李，都是五口之家，爹娘带着儿子、儿媳和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您看……”

颜氏顺着姜妈妈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两家人站得稍微靠前些。那姓张的一家，当家的男人看着憨厚，女人低眉顺眼，儿子儿媳看着也还算精神，他们家那个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身材消瘦，面有菜色，但站得笔直，眼神清亮，神色间透着对父母的依恋，看着是个健康的。

再看那姓李的一家，当家的男人眼神有些飘忽，女人则不停地搓着衣角，他们的儿子个头高大，眼神却带着点油滑，儿媳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而他们家的那个姑娘，看着和张家姑娘年纪相仿，却瘦弱得多，个头足足矮了一头，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一双露出来的小手，布满了做粗活留下的厚茧和冻疮。

颜氏看着这两家人，也发现了那两个姑娘的差别。颜氏心软一看那李家姑娘这副可怜模样，心里就偏向了张家。她指着张家那房人，对姜妈妈道：“我看那家都是个结实能干的，就留他们吧。”

牙人一听，立刻满脸堆笑，上前恭维：“老夫人好眼力！这张家一家可都是勤快本分的人，您买回去准保没错！”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舒玉却一直默默观察着。她注意到，当颜氏选中张家时，那个李家姑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而她那个哥哥，脸上则闪过一丝失望。

舒玉心里一动，迈着小短腿，走到那个瘦弱的李家姑娘面前。

“你，把头抬起来。”舒玉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那姑娘似乎没反应过来，依旧低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旁边的牙人脸色一变，生怕惹贵人不快，上前一步，一脚就踹在那姑娘的膝盖窝上，厉声喝道：

“聋了吗？小姐叫你抬头！没规矩的东西！吓傻了不成？”

骂完，又赶紧对舒玉赔笑，“小姐恕罪，这丫头没见过世面，胆小。”

那姑娘被踹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敢哭出声。

舒玉皱了皱眉，对牙人摆摆手，再次对那姑娘说道：依旧看着那姑娘：“无妨。你抬起头来。”

那姑娘这次听清了，颤抖着，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瘦得脱形、蜡黄的小脸，唯有一双眼睛，大而黑，此刻盛满了惊恐、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求生欲。

舒玉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问道：“若是只留下你一个人，在我家做个粗使丫头，你可愿意？”

那姑娘愣住了，黑沉沉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力磕下头去，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愿意！奴婢愿意！求小姐收留！”

“要签死契哦。”舒玉补充道，声音依旧平淡，“签了死契，就是我家的人。和你爹娘、兄嫂就再没关系了，你也愿意？”

那姑娘再次用力磕头，声音斩钉截铁：“愿意！奴婢愿意！”

舒玉看着她额头上迅速红肿起来的一块，继续问：“我家住在乡下，可不是这府城的大宅院，以后也是要回乡下去种地的，你也愿意？”

“愿意！奴婢愿意！”

那姑娘的回答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坚定，仿佛生怕舒玉反悔。

舒玉回头，看向姜妈妈，小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决定：“姜妈妈，这个也留下。”

“这……”颜氏有些不解，但见小孙女态度坚决，便没有立刻反对。

这时，那瘦弱姑娘的父母却急了，那男人抢先开口，指着自己旁边一个眼神闪烁、看着还算壮实的青年道：“贵人，贵人！买我儿子吧！我儿子有力气，能干活！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不顶用的！”

那婆子也连连附和：“是啊贵人，买我儿子吧！丫头片子吃得多干得少！”

舒玉还没说话，姜妈妈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已经射向了那牙人。

牙人心里一哆嗦，立刻上前，对着那对夫妻劈头盖脸地骂道：

“混账东西！哪有你们挑三拣四的份！贵人看上谁是你们的造化！再敢啰嗦，仔细你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