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血色皇座(2/2)
“……新帝践祚,改元‘永劫’。自登基日起,帝心骤变,狂悖嗜杀,屠戮勋贵宗室、前朝重臣及关联者,不计其数……都中十室九空,流血漂橹,尸塞九衢,护城尽赤……时人噤声,道路以目,私谓‘血色寒冬’……” 他每写下一个字,都感觉有冰冷的刀锋在切割自己的灵魂。殿外,隐约传来大队甲士沉重的脚步声、粗暴的砸门声以及女人孩子凄厉的哭喊。他知道,这把清洗的烈火,迟早会烧到这记录历史的地方。他只能写,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这颤抖的文字,在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印记。
凌天并不知道,或者说他此刻根本不在乎史官们在如何记录他的“伟业”。他正独自一人,立于帝寝深处一面巨大的“玄光水镜”前。镜面由万年玄冰魄打磨而成,光可鉴人,能映照神魂本相。殿内燃烧着名贵的龙涎香,试图驱散那无处不在的血腥,却只混合成一种更加甜腻、令人窒息的怪味。
镜中映出的,已不完全是他自己。那张脸依旧俊美,甚至因吸收了海量的生命精元而更显一种妖异的、超越凡俗的完美。然而,在这完美的表象之下,正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他的额角、太阳穴附近,皮肤正诡异地扭曲、凸起,一点点细密、深邃如墨、边缘却又闪烁着金属般冰冷幽光的鳞片,正顽强地刺破血肉,钻了出来!那绝非任何已知龙族的鳞片,其上天然镌刻着极其古老、扭曲、充满不祥意味的暗金色纹路,像是一种来自世界诞生之初的原始诅咒。
宫灯柔和的光线洒落在这些新生的魔鳞上,并未反射出温暖的辉光,反而像投入了无底的深渊。镜面深处,那些幽暗的鳞片表面,竟隐隐约约浮现出无数扭曲、模糊、无声哀嚎的面孔!那些面孔在鳞片的微小棱面间挣扎、沉浮、互相撕咬,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毒与绝望。它们正是这“血色寒冬”中,被凌天以“九狱噬天诀”亲手吞噬、炼化的万千亡魂!他们的精血成了凌天的力量源泉,而他们的怨恨与破碎的魂灵,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蛆,在他体内最深处,在这新生的魔鳞之上,留下了永恒的烙印。
凌天伸出手,冰冷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碰向额角那片最清晰的鳞。指尖传来的并非皮肤的温热,而是一种刺骨的阴寒,一种滑腻如同冷血动物表皮的触感,更有一股强烈到足以撕裂心神的怨念,顺着指尖狠狠扎入他的识海!
“啊——!!!”
一幅幅破碎、血腥、极度痛苦的画面瞬间爆炸开来:被投入九龙鼎中,在焚魂阴火里挣扎哀嚎的父亲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被剐足千刀,每一刀落下时那位尚书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被抄家灭族时,妇孺老弱抱在一起,眼中那足以焚毁天地的刻骨怨毒;还有那些在战场上被“九狱噬天诀”生生吸干精元、魂飞魄散的甲士们,临死前那空洞绝望的眼神……无数张脸,无数种极致的痛苦和诅咒,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灵魂的每一寸!
凌天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紫檀香几,珍贵的玉器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仿佛要将那里面沸腾的、撕裂他的东西挖出来。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吼,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与那些新生的魔鳞交织在一起,更显狰狞。
“滚!滚出去!”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嘶吼,声音沙哑破碎。
镜中的影像扭曲着,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无数亡魂呓语汇聚而成的意念,如同九幽最深处吹来的寒风,直接在他混乱的识海中轰然炸响,盖过了所有亡魂的哀嚎:
【吾乃混沌之遗,万血之祖!‘九狱噬天’,岂是凡俗蝼蚁可御?汝之怨恨,不过引吾归来的薪柴!汝之杀戮,乃献予吾最甘美的血祭!这具皮囊,这方染血的帝座,终将成为吾重临洪荒的巢穴!汝之魂灵,将与这万万祭品一同,永堕吾之血狱,哀嚎至纪元终末!】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闪电,劈开了疯狂与嗜血的重重迷雾。原来如此!那深藏于血脉、源自太古遗迹的所谓“九狱噬天诀”,根本不是什么逆天改命的绝世功法!它是一个陷阱,一个诱饵,一个早已在时间源头埋下的恶毒诅咒!它选中了他心中那滔天的恨意作为温床,引诱他不断杀戮,用无尽的鲜血和魂灵作为祭品,滋养着这沉睡万古的“混沌之遗”(chaos scion)——那来自天地未开、法则未定之前,被盘古大神和天道意志联手镇压封印的恐怖存在的碎片意志!
他以为自己在复仇,在主宰命运,在吞噬仇敌的力量。却不知,自己不过是被更高维度的恶意所操控的提线木偶,一个为古老魔神复苏而精心准备的、盛满鲜血的容器!每一次运转功法,每一次吞噬生命,都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和这亿万生灵的血肉,为这寄生体内的“万血之祖”敲响归来的丧钟!
狂怒!一种比之前所有杀戮欲望更甚、更绝望的狂怒,如同灭世的火山,在凌天体内疯狂喷发!这怒火,不仅是对那欺骗他的混沌之遗,更是对他自己!对他那被仇恨蒙蔽的愚蠢,对他亲手将所珍视(哪怕只是复仇成功后的空虚掌控感)的一切推向毁灭深渊的悔恨!
“想占据朕?想用朕的江山做巢穴?妄想!” 凌天猛地抬起头,对着那面映照出他非人魔相的玄光水镜,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赤红的双眼中,嗜血的光芒被一种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毁灭欲所取代。
他不再压抑,不再抗拒体内那如同决堤洪流般奔涌的、源自混沌之遗的力量。反而主动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狂暴姿态,将所有的意识沉入那沸腾的血海魔渊!他要将这力量,连同自己那已被玷污、注定沉沦的灵魂,一起点燃!以整个帝都,甚至整个新生却已染满血腥的帝国为祭坛,与这寄生的魔神意志,同坠无间!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意志的咆哮,穿透了帝寝厚重的墙壁,如同来自九幽的丧钟,在死寂的帝都上空轰然炸响!整个皇宫,不,是整个长安城,都在这蕴含着混沌魔威的咆哮中剧烈震颤!大地在呻吟,宫殿的琉璃瓦片如雨点般簌簌坠落,远处,刚刚平息不久的哭喊与杀戮声,仿佛被这声咆哮注入了新的、更加恐怖的疯狂,再次如瘟疫般爆发开来,并且愈演愈烈!
魔龙鳞片在他脸上、脖颈上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那深邃的墨色中流转的暗金诅咒符文愈发清晰刺目。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异化,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蠕动。玄光水镜的镜面剧烈地波动起来,镜中那扭曲的魔影,正一点点地,试图挣脱镜面的束缚,降临现实。
血色寒冬,并未因新帝登基而结束。相反,它正滑向一个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永夜深渊。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才刚刚开始展露它真正的獠牙。帝座之下,早已血流成河;而帝座之上,一场灵魂与古老诅咒的终极角力,正以整个王朝为赌注,疯狂上演。混沌的呢喃与帝王的咆哮在破碎的宫殿中交织,预示着洪荒世界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