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青史(2/2)
燕丹听着,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这个说法,似乎更接近某种可能的“真相”。
他这样一个身份特殊,与秦王关系暧昧又深刻影响了历史进程的人,在后世的正史中,恐怕很难有一个清晰、独立、公允的定位。
最大的可能,便是如嬴政所说,被模糊处理,或被妖魔化,或被边缘化。
“听起来,好像哪种都不太好。”他低声嘟囔。
嬴政却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声音低沉而笃定:“史书如何写,是后世的事。寡人不在乎。”
他抬起燕丹的下巴,望进他的眼睛,“寡人只知道,此刻,你在寡人怀中。寡人欲得天下,亦欲得你。这便够了。”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穿透时空般的执着:“至于后人如何评说,是谤是誉,是褒是贬,任他们去。青史或许会模糊你的身影,会扭曲寡人的作为,但总有些东西,是刀笔篡改不了的。”
“比如?”燕丹下意识地问。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吻了下来,用一个缠绵而霸道的吻,封住了他所有的疑问。
有些答案,无需言说,藏在每一次心跳的共振里,藏在每一次呼吸的交融中,藏在彼此凝视时,眼底那不容错辨的、跨越了两千年时光依然炽热的光亮之中。
偏殿外,秋风渐起,卷落几片早黄的梧桐叶,而殿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身影长久地映在墙壁上,仿佛要固执地镌刻进时光的深处,无论后世史笔如何书写。
数日后,李斯将整理好的一摞帛书与竹简,亲自送到了咸阳宫。
这些是韩非早年在稷下学宫及游历各国时所写的文章、策论,有些是公开流传的抄本,有些则是李斯当年与韩非通信时对方随信附上的心得草稿,甚至还有几卷是韩非亲笔所书,字迹瘦硬峻拔,风骨嶙峋。
嬴政在偏殿书房中,屏退左右,只留燕丹在侧,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光阴,沉心静气,逐篇细读。
殿内唯有竹简舒展的轻响,与帛书翻动的沙沙声,燕丹没有打扰,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研墨,或为嬴政续上清茶。
偶尔抬眼,能看到嬴政脸上变幻的神色——初时的平静,渐次的专注,时而眉头微蹙陷入沉思,时而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得,读到某些犀利透彻处,甚至会不自觉地微微颔首。
当嬴政终于放下最后一卷竹简,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他没有立刻说话,身体向后靠,闭目良久,仿佛那些力透纸背的文字仍在脑中盘旋碰撞。
烛火被内侍悄然点燃,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五蠹》……”嬴政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声音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激赏,“其文如刀,剖开血肉,直见筋骨;其思如渊,洞察幽微,明见万里。”
“所言耕战、言吏治、言去五蠹之民,皆与寡人所思暗合,且更为系统深邃。言人主御下之术,更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精妙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