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风雨欲来(1/2)

“都给我听着!”张鲸一掌拍在值房的八仙桌上,茶碗里的水晃出大半,溅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湿痕,“冯保那老东西倒了,司礼监的位置不能空着!各秉笔太监的缺,还有东厂、御马监的差事,该是谁的,心里都有数,但得看谁肯出力!”

他身前站着三个小太监,腰弯得极低,头几乎贴到胸口。其中一个尖嗓子立刻接话:“鲸爷说得是!您老当年被冯保压得够苦,如今该轮到您主持大局!小的这就去清点冯保手下的人,凡是不肯归顺的,全给您调去浣衣局!”

“调走没用。”张鲸摆摆手,手指点着桌面,“把他们的差事记下来,换成咱们的人。御马监掌印的位置,给王添福留着,他昨天送的那箱东珠,我收下了。”

另一个太监连忙应道:“小的这就去办,保证日落前把名单报给您!”

“还有文书房。”张鲸往前走了两步,脚踩在湿痕上,“冯保留下的那些新政文书,没用的全烧了,别留着占地方。有用的……先给我呈上来,我看看哪些能拿捏人。”

三人齐声应诺,转身要走,却被张诚堵在门口。张诚斜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慢悠悠道:“张鲸,你倒是心急。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陛下还没发话,你就开始分派差事了?”

张鲸脸色一沉:“张诚,你什么意思?当年冯保打压咱们的时候,你躲在后面不敢出声,如今倒敢出来挑事?”

“我不是挑事。”张诚走进来,玉佩在指尖转了个圈,“御马监的差事,我手下的李进也想要。王添福送东珠,李进送的是江南的云锦,比东珠贵重多了。”

“云锦算什么?”张鲸冷笑,“王添福承诺,以后御马监的粮草供应,给我留三成利。你让李进拿得出这个数,我就给他。”

“三成利?”张诚挑眉,“张鲸,你胃口太大了。这事儿,咱们还是让陛下定吧。”

两人互瞪着,值房里的烛火晃了晃,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撞来撞去。旁边的小太监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陈矩从外面走进来。他径直走到自己的案前,放下手里的木盒,没有看张鲸和张诚,只是掀开盒盖,拿出里面的文书。

张鲸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陈矩,你倒沉得住气。冯保倒了,你就不怕被牵连?”

陈矩没有抬头,手指拿起一本新政章程,翻过页角卷起的纸页:“我做我的差事,与旁人无关。”

“你的差事?”张诚凑过来,扫了一眼他案上的文书,“这些都是冯保和张居正搞出来的破玩意儿,留着有什么用?不如烧了干净。”

陈矩把文书放在桌上,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新政类”三个字:“这些是朝廷的章程,不是谁的私物,不能烧。”

“哟,陈矩,你还敢顶撞我?”张诚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夺那本章程。

陈矩手腕一翻,避开他的手,将章程放进身后的木柜:“张公公若是没事,还是去忙自己的吧。这些文书,我要整理归档。”

张鲸看了看陈矩,又看了看张诚,冷笑道:“既然陈公公这么上心,那就让他整理。咱们走,去内阁问问,司礼监的掌印,到底该谁来当。”

两人带着手下的小太监离开,值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陈矩打开木柜,里面已经分好了几个类别,标着“吏治”“漕运”“河工”的木牌整齐地插在文书堆里。他拿起另一本《考成法执行细则》,指尖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张居正当年亲自写下的,墨迹还很清晰。

他把细则放在“吏治”类的文书上面,又拿起一本《万历六年漕运改革底档》,翻到记录粮船通行数量的一页,上面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出来。他记得,那一年推行考成法,漕运的效率提高了三成,江南的粮食提前一个月运到了京城。

“陈公公。”一个小太监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放在他案边,“张鲸和张诚他们,怕是不会放过这些文书。您把它们藏起来吧,免得惹祸上身。”

陈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的温度刚好:“这些是国之根本,藏不住,也不能藏。”他放下茶杯,继续整理文书,“你去把东厂的小校叫来,让他们守在值房外面,任何人不准进来拿文书。”

小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出去。陈矩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一页一页地翻,一页一页地归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值房里的烛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移动。

一直忙到深夜,文书终于整理完毕。陈矩锁上木柜,拿起桌上的小火折子,吹亮后点了一盏灯笼。他走出值房,外面的夜很静,只有巡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陈公公,您要去哪?”守在外面的小校上前一步。

“去冯保的旧宅。”陈矩说道,“我去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公文。”

小校想跟着:“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陈矩摆摆手,“你在这里守着值房,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提着灯笼,沿着宫墙慢慢走。冯保的旧宅在皇城西北角,已经被查封,门口有两个守卫。看到陈矩过来,守卫连忙躬身行礼:“陈公公。”

“我奉命来巡查,看看宅里有没有违禁之物。”陈矩说道。

守卫打开门锁,推开门。宅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院墙的缝隙里透进来,照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陈矩提着灯笼,走进正屋,里面的家具都还在,只是蒙了一层灰尘。

他记得,冯保的书房在东厢房。他走到东厢房门口,门是锁着的。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轻轻转动了几下,锁“咔哒”一声开了。

走进书房,里面的书架、书桌都完好无损。陈矩放下灯笼,照亮了整个房间。他记得冯保生性谨慎,重要的东西一定会藏在隐秘的地方。他走到书桌前,敲了敲桌面,声音很实。他又蹲下身,查看书桌的抽屉,抽屉里都是些寻常的笔墨纸砚。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那里的地板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似乎被人动过。他走过去,用脚踩了踩,地板下面是空的。他弯腰,用手指抠住地板的缝隙,轻轻一抬,一块木板被掀了起来,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夹层。

陈矩拿起灯笼,往夹层里照去,里面放着一个乌木密匣。他伸手把密匣拿出来,匣子很重,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他试着打开,匣子没有锁,一掀就开了。

里面是厚厚几册账簿,封面没有字。陈矩拿起一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万历三年,礼部尚书张某,银三千两,求赐谥号”。他继续往下翻,“兵部侍郎王某,玉如意一对,求调京城任职”“江南盐商李某,田产百亩,求盐业专卖权”。一笔笔,一行行,都是官员和商人向冯保行贿的记录,数额之大,触目惊心。

他手指抚过账簿上的墨迹,有些地方的墨迹已经干了,有些还带着一丝湿气,显然是最近才记录的。他想起张鲸白天在值房里说的话,若是这些账簿落到张鲸手里,他必定会用这些把柄拿捏官员,朝堂之上,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外面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陈矩心头一凛,立刻吹熄灯笼,抱着密匣,快步走到房间里一座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后面,屏住了呼吸。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两个黑影闪了进来,手里提着灯笼,灯笼的光晃来晃去,照亮了他们的侧脸。陈矩认出,其中一个是张鲸的心腹刘公公,另一个是御马监的小校。

“刘公公,你确定冯保把密账藏在这里?”小校低声问道。

“废话。”刘公公尖着嗓子,“冯老贼一辈子贪赃枉法,肯定会留后手。这书房是他最常待的地方,密账一定藏在这里。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小校点点头,蹲下身,用铁钎撬动书桌的抽屉,木屑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刘公公则走到书架前,把上面的书一本本拿下来,翻看里面有没有夹层,看完后就扔在地上,书本散了一地。

“他娘的,怎么没有?”小校撬完抽屉,又去掀床板,“难道藏在别的地方了?”

“再找找。”刘公公走到墙角,用脚踩着地板,“看看地板有没有松动的。”

两人在书房里翻来覆去,撬锁破柜,弄得一片狼藉。陈矩躲在屏风后面,抱着密匣,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刘公公,还是没有。”小校喘着气,“会不会已经被人拿走了?”

刘公公皱着眉,目光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不可能。这宅子被查封了,除了守卫,没人能进来。或许藏在更隐秘的地方,比如墙壁里?”他走到墙边,用手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

“要不,咱们明天多带些人手来,把这里拆了找?”小校提议道。

刘公公想了想,摇摇头:“不行。拆房子动静太大,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就麻烦了。咱们先回去,告诉鲸爷,让他想办法调走门口的守卫,咱们再慢慢搜。”

“好。”小校点点头,跟着刘公公往门口走。

两人走出书房,轻轻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陈矩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着满室狼藉,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抱着密匣,快步走出书房,关好门,沿着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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