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边贸之争（2/2）

“哦？税重？”陈矩心中一动，“朝廷不是有规定的税额吗？”

“规定是规定，可地方上的税吏不按规矩来啊，”汉商压低声音，叹了口气，“朝廷规定的税额是三成，可他们私下里又加征了‘车马税’‘场地税’，加起来都快到五成了。这生意做下来，利润微薄，弄不好还要亏本。”

陈矩眉头一皱，又走到一个蒙古商人的摊位前。那蒙古商人正在摆弄着几张狐狸皮，见陈矩过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道：“你……买皮毛？”

“我看看，”陈矩拿起一张狐狸皮，“这皮毛不错，开市后打算换点什么？”

“换茶盐，换布帛，”蒙古商人道，“可税吏……要多要银子，不然不让交易。我们部落，好多人都不想来了。”

陈矩接连走访了十几个商铺，无论是汉商还是蒙古商人，都在抱怨税吏私自加征重税，盘剥商旅。有的商人甚至说，若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放弃这次互市，另寻出路。

回到住处，陈矩脸色凝重。他没想到，马市尚未开市，地方守将及税吏便已开始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如此下去，互市新政必然难以推行，甚至可能引发汉蒙商人的不满，破坏边境安定。

他当即决定，必须立刻整顿税务。次日一早，陈矩召集大同守将、知府及相关税吏，在知府衙门议事。

“马市筹备之事，咱家已大致了解，”陈矩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众人，“但有一事，咱家不得不问。朝廷早已明文规定，边贸税额为三成，为何商人们纷纷反映，税吏私自加征‘车马税’‘场地税’，总税额高达五成？”

大同守将李虎脸色一变，连忙道：“陈公公，这……这恐怕是商人们造谣，属下并未听闻此事。”

“造谣？”陈矩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咱家昨日走访商人时，记录下的证词，还有几位商人愿意当堂对质，李将军还要狡辩吗？”

李虎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再说话。大同知府周文也面露尴尬，低声道：“陈公公，此事……下官确实不知，是属下监管不力。”

“不知？”陈矩沉声道，“税吏私自加征重税，盘剥商旅，如此大事，你们身为地方官员，竟然一无所知？分明是纵容包庇！互市新政，乃是朝廷安边之策，尔等却借机中饱私囊，置国家大义于不顾，该当何罪？”

众人吓得纷纷跪倒在地：“陈公公饶命！”

“饶命可以，但必须立刻整改，”陈矩语气坚定，“即刻废除所有私自加征的税种，严格按照朝廷规定的三成税额征收。同时，咱家会上书朝廷，请求颁布统一的、公开的边贸税则，勒石立于市场门口，严禁任何人额外加征。自今日起，若再有税吏敢私自加征，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是，属下遵旨！”众人连忙应下。

陈矩当即提笔，写下奏疏，详细阐述了大同边贸税务的弊端，请求朝廷颁布统一税则，并列出了具体的税率和征收办法，确保税负公平，商旅安心。奏疏写好后，即刻派人快马送往京师。

冯保与张居正接到奏疏后，对陈矩的做法极为赞赏，当即批准了他的请求，颁布了统一的边贸税则，并下令将税则勒石立于大同、宣府马市门口，供所有商人和百姓监督。

税则颁布后，大同边贸市场为之一清。商人们再也不用担心被税吏盘剥，纷纷安心筹备交易。马市开市当日，大同城外的市场人声鼎沸，汉蒙商人往来不绝，汉商的布帛、茶盐、瓷器，蒙古商人的马匹、皮毛、药材，在市场上琳琅满目，交易场面十分热闹。

汉商们感念陈矩之恩，私下里凑了一笔金银，请巧匠打造了一尊精美的金佛，派代表送到了陈矩的住处。

“陈公公，”商人代表捧着金佛，躬身道，“此次若不是公公明察秋毫，整顿税务，我等商旅必遭盘剥之苦。这尊金佛，是我等的一点心意，恳请公公收下，聊表谢意。”

陈矩看着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像，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诸位的心意，咱家心领了。但此物太过贵重，咱家受之有愧。”

他顿了顿，继续道：“边贸畅通，物价公平，乃是朝廷德政，非咱家一人之功。这尊金佛，还是请诸位供奉于附近寺院吧，祈求边关永宁，商路平安，也算是一桩功德。”

商人代表闻言，脸上露出敬佩之色，连忙躬身道：“陈公公高风亮节，我等佩服。谨遵公公吩咐。”

送走商人代表后，随从忍不住道：“公公，那金佛价值连城，您为何不收下？”

“咱家身为钦差，奉旨巡视边贸，乃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岂能贪图私利？”陈矩道，“金银珠宝皆是身外之物，若因此坏了朝廷名声，失了百姓信任，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处理完大同马市的事宜后，陈矩准备启程回京。但他并未急着赶路，而是特意绕道，前往几处偏僻的戍边卫所，想要看看边军的实际情况。

这日，陈矩来到大同以西的阳和卫。刚到卫所门口，便看到几个士兵坐在墙角，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正啃着硬邦邦的窝头。见陈矩等人到来，士兵们连忙站起身，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和茫然。

“你们是这里的士兵？”陈矩走上前，问道。

“是……是。”一个年长的士兵躬身应道。

“为何衣衫如此破旧？”陈矩指着他身上打满补丁的军装，“军饷多久没发了？”

提到军饷，士兵们脸上露出苦涩之色。年长的士兵叹了口气：“回……回大人，军饷已经拖欠三个月了。这军装，还是去年的，破了只能自己缝补。口粮也不够吃，只能靠啃窝头勉强度日，好些兄弟都病倒了。”

陈矩心里一沉：“军饷为何拖欠？难道朝廷的拨款没到？”

“拨款应该到了，”年长的士兵道，“听说被上面的官员挪用了，说是要修缮卫所营房，可营房也没见修，军饷却一直拖着不发。”

陈矩又走访了附近的几个卫所，情况大同小异。士兵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军饷普遍拖欠数月，有的甚至拖欠了半年。不少士兵因为营养不良，身体虚弱，连武器都拿不稳，根本无法正常操练。

看到这一幕，陈矩心里既愤怒又心疼。边军将士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却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这如何能让他们安心戍边？

回到大同后，陈矩顾不上休息，立刻提笔写下奏疏，将自己在戍边卫所的所见所闻详细禀报给冯保与张居正，直言边军困苦之状，请求朝廷即刻催促户部发放拖欠的军饷，并严查挪用军饷的官员。

写完奏疏，陈矩即刻启程回京。刚回到京师，他便直奔户部。户部尚书王国光听闻陈矩归来，连忙出来迎接。

“王尚书，”陈矩不等落座，便急切地说道，“大同各戍边卫所，军饷已拖欠数月，士兵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连温饱都无法保障，此事你可知晓？”

王国光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陈公公，此事……下官知晓。只是近来国库空虚，江南水患刚过，赈灾、河工耗费甚巨，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啊。”

“国库空虚？”陈矩皱眉，“边军戍守边疆，乃是国之根本。若士兵们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能抵御外敌？一旦蒙古人趁机入侵，后果不堪设想！江南水患虽耗钱，但边军军饷绝不能拖欠！还请王尚书即刻调拨银两，发放拖欠的军饷，否则，一旦出事，谁能担此责任？”

王国光被陈矩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道：“陈公公息怒，下官这就召集下属商议，尽快调拨银两，发放军饷。”

“好，”陈矩道，“咱家会在此等候消息，若今日此事不能有个着落，咱家只能去面见冯公与张阁老，如实禀报。”

王国光不敢怠慢，连忙召集户部官员紧急商议，最终决定从其他款项中临时调拨银两，先发放大同边军拖欠的军饷。

处理完军饷之事，陈矩又前往司礼监，向冯保禀报了此次巡视大同的全部情况。随后，他又去了内阁，拜见张居正。

张居正听闻陈矩巡视期间的种种作为——明察秋毫整顿税务，确保边贸公平；拒收重金打造的金佛，廉洁自守；体恤边军困苦，回京后即刻催促户部发放军饷——不禁抚案长叹，对身旁的僚属感慨道：“若内官皆能如陈矩这般，公忠体国，明察秋毫，清正廉明，何愁吏治不清？何愁天下不治？”

僚属们纷纷点头附和：“张阁老所言极是。陈公公此次边关之行，不仅巩固了互市新政，更赢得了边关军民的敬重，实在是难得的栋梁之材。”

张居正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陈矩此人，务实肯干，又能廉洁自律，日后当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