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账海钩沉与“异端”之思（2/2）

孙老道捻着胡须，听完后久久不语，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领事此思……颇为大胆，甚至可称‘异端’。”孙老道缓缓开口，“如今朝野治河，首重堤防，追求‘水来土掩’，加高加固堤坝乃是正道。

你这‘束水’之说，听起来像是要主动引导水流，甚至利用水势，风险极大。若引导不当，顷刻间便是溃堤百里，生灵涂炭之祸。此论若传出去，恐被斥为妖言惑众，徒增攻击你的口实。”

沈涵心中一沉，知道孙老道说的是实情。在现有技术条件和保守的政治环境下，提出颠覆性的理论，确实危险。

“不过，”孙老道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只论其理，倒也暗合天道。水无常形，因势利导，确比一味蛮堵更高明。只是，此策非大智慧、大魄力、更非海量钱粮投入不能为也。眼下……绝非提出之时机。”

沈涵点头称是：“我明白，眼下首要还是理清账目，找到可以立刻着手改善的环节，做出实效。此等长远之策，暂且存于心中罢了。”

然而，种子已经播下。沈涵意识到，刘伯温或许不是在给他一个立刻能用的答案，而是在拓宽他的视野，让他看到眼前的账目和官僚斗争，去思考更深层次的、真正关乎国计民生的“管理”难题——如何管理一条狂暴的河流，其复杂程度和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管理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

几天后，郑彦悄悄来访，脸色凝重。

“沈领事，您要小心了。”郑彦低声道，“胡相那边虽然明面上偃旗息鼓，但都水司内部，最近有些暗流涌动。几个老资格的郎中、主事，对稽核处插手账目颇为不满，私下里抱怨这是外行指导内行，吹毛求疵。下官担心，他们可能会在账目上制造些麻烦，比如故意提供残缺不全的记录，或者在专业问题上刁难……”

沈涵冷笑一声：“预料之中。由他们去。我们只管按我们的规矩办事，记录好每一次资料交接、每一次问题询问。他们要玩阳奉阴违，我们就用数据和流程，把他们逼到墙角。”

他走到窗前，看着工部院落里来往的官吏。账海钩沉，考验的是耐心与细致；而理念的冲突，则是一场更漫长、更艰难的博弈。他不仅要在数字中找出“效益”，还要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为那些看似异端的、却能真正造福于民的想法，争取一丝生长的空间。

脚下的冰层，似乎更薄了，但前方的视野，却在迷雾中透出些许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