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棺椁缠铃(2/2)
阿秀接住剑,指尖划过心口的旧伤,鲜血顺着剑峰往下淌,剑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金芒穿透虫网,将黑虫烧成灰烬。黑袍人见状,突然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脸的伤疤正好组成个“陈”字——是陈家当年的远房侄子,据说三十年前外出经商,从此杳无音信。
“是你!”阿秀目眦欲裂,“你为了夺陈家的家产,杀了他们满门!”
黑袍人突然疯笑起来,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账簿,扔在地上:“家产?他们凭什么住大宅院!我爹娘死的时候,他们连口薄皮棺材都不肯给!”账簿上记着三十年前的账目,陈家确实曾拒绝过他借钱的请求,字迹被泪水泡得发皱,却透着股偏执的怨毒。
陈家七口的虚影在雾气里剧烈晃动,穿旗袍的妇人虚影突然冲向黑袍人,手指戳向他左脸的伤疤,那是当年她亲手为他包扎伤口时留下的位置。黑袍人被戳中伤疤,突然发出痛苦的哀嚎,脸上的疤痕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的账簿上,账簿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七道火蛇,缠住黑袍人的四肢。
“是陈家大小姐!”老猎户认出了旗袍妇人,“当年她最疼这个侄子,总把自己的月钱分给他……”
火蛇越缠越紧,黑袍人在火焰中扭曲,嘴里却还在嘶吼:“我没错!是他们逼我的!”他的身体渐渐被火焰吞噬,最后化作颗燃烧的铜铃,落在阿秀脚边,铃芯里嵌着半块玉佩,是陈家大小姐当年送他的成年礼。
铜铃熄灭的瞬间,西厢房的雾气突然散去,陈家七口的虚影站在阳光下,脖子上的铁链已经消失,铜铃在他们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次的铃声不再凄厉,像在唱一首温柔的歌谣。穿旗袍的妇人虚影走到阿秀身边,轻轻碰了碰她手中的剑,剑身上的符咒突然亮起,映出三十年前的画面——她把玉佩塞进侄子手里,笑着说:“等你出息了,就回家来。”
“他不是天生的恶人……”阿秀看着画面里那个怯生生的少年,突然明白,有些仇恨的种子,往往埋在最亲近的土壤里,“是怨恨把他变成了这样。”
虚影们对着阿秀深深一揖,然后化作七道白光,飞出荒宅,往镇外的祖坟方向飘去。阳光透过西厢房的窗,照在墙上的人皮上,人皮突然化作飞灰,露出底下刻着的血字,已经变成了“平安”二字,笔画温柔,像陈家大小姐的笔迹。
老猎户蹲在院里,用手掬起一捧雪,雪地里的爪印已经被新雪覆盖,只留下串铜铃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当年我就觉得不对劲,”他声音沙哑,“陈家侄子走的那天,陈家大小姐站在门口,手里就攥着串铜铃,说等他回来就给他做新棉袄。”
毛小方将那本燃烧后的账簿残页收好,剑上的金芒渐渐褪去,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清亮。“仇恨这东西,就像荒宅里的积雪,看着厚实,太阳一出来就化了,”他望着荒宅外渐渐聚拢的村民,“但融化后留下的脚印,总得有人去擦干净。”
小海扛着斧头往镇西头走,他要去通知木匠,来把荒宅的门窗修好,等开春了,种上些桃树和梨树,“等花开了,这里就不会再阴森了。”
达初将黑袍人留下的铜铃碎片埋在荒宅的院子里,又在上面盖了层新雪:“雪能净化阴气,等明年雪化了,这里的土就能种庄稼了。”
阿秀握着那半块玉佩,站在正屋的八仙桌前,桌上的棺材模型不知何时合上了盖子,每个棺材盖上都放着片新鲜的柏叶,是镇外坟地里的柏树叶,带着淡淡的清香。她突然想起陈家大小姐虚影最后的眼神,那不是怨恨,是惋惜——惋惜那个曾经怯生生的少年,最终没能走回回家的路。
暮色降临时,荒宅的铜铃声彻底消失了,只有风吹过院墙外的枯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哼着歌谣。镇上的孩子们举着灯笼跑过荒宅,灯笼的光透过门缝照进去,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阿秀走出荒宅时,回头望了眼那扇斑驳的木门,门楣上的褪色灯笼不知何时被人换了个新的,红绸子在风中轻轻晃动,像在招手。她知道,这甘田镇的故事还会有阴森,还会有打斗,但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那些扣人心弦的对峙,最终都会化作雪地里的脚印,被新的阳光和新的积雪覆盖,只留下些温柔的印记——比如玉佩上的温度,比如柏叶的清香,比如那个永远等在门口的、关于“回家”的约定。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雪很软,像,落在阿秀的发间,瞬间就化了,只留下点微凉的湿意,像谁在轻轻吻她的额头。远处的学堂亮着灯,孩子们的读书声混着铜铃的余响,在雪夜里轻轻飘荡,像首没唱完的歌,温柔得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