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骨笛鸣(2/2)

毛小方突然想起什么,抓起铜镜往地上磕。镜面彻底裂开,碎镜片里滚出些银粒,每粒银上都刻着个“官”字——正是当年被贪墨的官银。而最大的那块镜片里,映出个浑身是火的人影,正举着骨笛往海里跳,正是十年前戏班班主沈青山的模样。

“爹是想把骨笛的邪性沉进海底。”沈念安的眼泪滴在碎镜上,“可那邪道说,骨笛沾了至亲的血,才能彻底生效……”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新上任的知府带着兵来了。老捕头挣扎着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份供词,上面盖着县太爷的指印,还有当年参与灭口的衙役名单。“我对不起沈家,这供词藏了十年,今日总算能还他们清白。”

官银上交那天,沈念安把骨笛埋进了桂树新抽的根须下。埋的时候,骨笛最后响了声,调子温柔得像叹息,滩涂里伸出的手慢慢缩回淤泥,淤泥上开出片白色的小花,和义庄桂树的花一个模样。

知府要带念玫和沈念安去府城安置,念玫却摇了头。她指着正在修补义庄屋顶的小海和狗剩,又摸了摸胳膊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这里才是家。”

毛小方在焦木堆上重新盖了间木屋,房梁上挂着那面裂镜的碎片,拼成个不圆的月亮。沈念安总爱坐在门槛上,用沈班主留下的竹笛吹《归雁》,吹着吹着,就有桂花落在他发间——新栽的桂树苗长得飞快,不过半年就高过了屋檐。

入秋时桂花开了,香得能飘到码头。念玫摘下最大的枝桂花,插在沈念安的发间,像当年镜中女子的金步摇。毛小方坐在廊下编竹筐,看小海和狗剩抬着新做的棺材往义庄后坡走——是给守棺人迁坟,这次要让他挨着沈家的衣冠冢。

“师父,你看。”念玫突然指着天空,一群大雁排着队往南飞,翅膀掠过高高的桂树枝,带落的花瓣像场碎雪。

毛小方抬头时,仿佛看见货郎蹲在桂树下补货担,守棺人坐在门槛上擦铁链,沈班主抱着骨笛站在码头,红衣女子的金步摇在风中叮当作响。他们的身影渐渐融进桂花香气里,暖得像晒了一整天的棉被。

沈念安的笛声又响起来,这次没有半分怨怼,只有踏踏实实的安稳。远处的海浪声混着笛声,像首唱不完的歌,唱着那些沉在海底的秘密,那些藏在疤痕里的牵挂,还有这义庄里,年复一年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