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朝堂暗涌(1/2)
宁王叛乱虽被迅速平定,但其引发的余波却在朝堂之上剧烈震荡。血腥味尚未被秋雨彻底冲刷干净,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文华殿的早朝上拉开了序幕。
林燮肩头裹着伤,身着簇新的麒麟补服,立于武官班首。他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丹陛之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经过一夜一日的高压清剿和审讯,他几乎未曾合眼,但此刻精神却高度紧绷。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皇帝经此大变,虽勉强临朝,但面色灰败,眼神浑浊,依靠在龙椅上,精气神明显不济,全靠司礼监新任掌印太监(暂代张诚之职)在一旁小声提点。萧然以金针和药物为他争取的清醒时间,显然并不充裕。
果然,朝议刚开始不久,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甫,一位素以清流自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老臣,便手持玉笏,迈步出班。
“陛下!”李甫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宁王宸濠,狼子野心,勾结内宦,犯上作乱,幸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得以迅疾剿平。然,臣以为,叛乱虽平,祸根未除!”
他话音一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林燮,继续道:“宁王远在江西,何以能悄无声息策反部分京营?张诚一介阉宦,又何以能于宫禁之内兴风作浪,甚至戕害陛下龙体?此间种种,绝非宁王与张诚二人所能为!朝中必有同党,宫内必有援手!若不彻查,恐遗祸无穷!”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指要害,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许多官员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林燮。谁不知道,昨日宫门血战,是林燮力挽狂澜?谁又不知道,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如今正关押着包括张诚在内的大量“涉案人员”?彻查?由谁来查?怎么查?这本身就是权力的角逐。
林燮面色不变,心中冷笑。李甫这老狐狸,看似在主张彻查逆案,实则是在试探,甚至是想趁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清查机构,攫取权力,或者……搅浑水。
“李爱卿所言极是。”皇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确需……彻查。”
“陛下圣明!”李甫立刻接口,“臣以为,此案牵连甚广,关乎国本,非单一衙门可独立承担。应仿旧制,由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同锦衣卫共同审理,以示公允,亦可防……专权之弊。”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三法司会审,再加上锦衣卫?这分明是要分林燮的权,制衡锦衣卫在逆案中的主导地位!谁不知道三法司多是文官集团的地盘?
林燮抬眼,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皇帝眼神飘忽,似乎并未完全理解李甫话中的机锋,只是疲惫地挥挥手:“准……准奏。便由三法司与锦衣卫……会同办理。”
“臣,领旨。”李甫躬身退下,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林燮也缓缓出列,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臣亦有一事启奏。”
“林爱卿……但奏无妨。”
“逆首宁王虽败逃,但其在朝在野,党羽众多。张诚于诏狱中,虽未完全招供,但其心腹小太监供词,以及查抄其住处所获信函,皆指向朝中数位大臣,与宁王过往从密,在此次叛乱中,亦有态度暧昧、首鼠两端之嫌。”林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由内侍呈送御前,“此为初步排查所得名单,涉及都察院、通政司、乃至……部分翰林院官员。为防其互通消息,销毁证据,臣请旨,即刻将名单所列官员,暂行停职,隔离查问!”
这份名单,是昨夜审讯和情报交叉验证的初步结果,虽非铁证如山,但也绝非空穴来风。林燮此举,既是反击,也是清洗!你李甫想借三法司分我的权,我就直接动你文官集团的人!
皇帝看着那份名单,手微微颤抖。上面的一些名字,他并不陌生。
李甫脸色顿时变了,他身后几位官员更是面露惊恐。
“陛下!此乃构陷!”一名名单上的翰林学士忍不住出班喊道,“林燮这是借清查逆党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欲效曹莽故事,阻塞言路,独揽朝纲!”
“是否构陷,查过便知。”林燮看都不看他,只是对着皇帝,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宁王叛乱,事关社稷存亡,宁可查错,不可放过!若其清白,查问之后,自可官复原职。但若因顾忌言路而纵容逆党,致使社稷再临险境,此责,谁人能负?”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刀,扫过那名翰林学士,后者顿时噤若寒蝉。
皇帝似乎被“社稷存亡”四个字触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喃喃道:“查……查吧……都查……”
“陛下!”李甫还想再争。
“够了!”皇帝突然烦躁地打断他,剧烈咳嗽起来,“朕……朕累了……退朝!”
说完,在内侍的搀扶下,竟直接起身离开了龙椅。
朝会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百官面面相觑,心思各异。李甫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林燮一眼,拂袖而去。几位被名单点名的官员,则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林燮站在原地,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皇帝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绝非仅仅因为叛乱受惊,恐怕萧然判断的“迷迭欢”之毒,仍在持续侵蚀他的身体和精神。
他转身,沈墨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名单上的人,一个不漏,全部‘请’去北镇抚司‘配合调查’。”林燮低声吩咐,语气冰冷,“告诉下面的人,手脚干净点,别留下话柄。”
“是。”沈墨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大人,三法司那边……”
“让他们查。”林燮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诏狱在我们手里,关键的人证物证也在我们手里。他们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可以。但游戏规则,得由我们来定。”
他步出文华殿,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朝堂上的暗流,比宫门外的叛军更加凶险。他必须在这漩涡中,稳住脚跟,清除敌人,同时,还要尽快找到解除皇帝身上毒素的方法。
萧然,你需要快点好起来。林燮在心中默念,这场战斗,没有你,我如同失一臂膀。
---
锦衣夜行 · 第167章 阴霾再起
北镇抚司,诏狱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腐混合的刺鼻气味,间或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锁链拖动的哗啦声。这里是帝国的阴暗面,是阳光永远照不进的地方。
林燮站在一间特殊刑房外,隔着铁栅,看着里面被特制镣铐锁住四肢、固定在墙上的张诚。昔日权势熏天的司礼监掌印,如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各种刑讯留下的伤痕,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残留着几分疯狂与怨毒。
一夜的酷刑,并未让他吐出那个最关键的名字——除了宁王,朝中是否还有地位更高、隐藏更深的同谋?他传递消息的最终上线,除了宁王,是否还有其他人?
“张公公,何必再硬撑?”林燮的声音在幽暗的刑房中回荡,平静无波,“宁王已然败逃,你的指望没了。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或许还能少受些零碎苦头,留个全尸。”
“嗬……嗬……”张诚喉咙受损,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嘶哑难听,“林……林燮……杂家……小看你了……但……你想知道的……杂家……偏不告诉你……让你……寝食难安……哈哈……”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意,“这朝廷……这宫里……烂到根子了……你……扳不倒的……杂家……在下面……等你……”
林燮眼神一寒。他知道,像张诚这种心智坚忍又充满怨恨的阉人,单纯的肉体折磨,恐怕难以让他彻底屈服。他必定还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有着某种更深的恐惧,让他不敢开口。
“扳不倒?”林燮走近几步,隔着铁栅,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张诚,“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吗?太医署,宫内的香料供应,与你过往从密的那些官员……一条条线索查下去,总能揪出你的同党。到时候,你会发现,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张诚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依旧咬紧牙关。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千户匆匆走来,在林燮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燮脸色微变,看了一眼状若癫狂的张诚,转身快步离开刑房。
“确定是自杀?”回到值房,林燮沉声问道。
“回大人,确定。”千户躬身汇报,“名单上的那位刘翰林,在被带往北镇抚司的路上,趁押送人员不备,突然撞向路边的石狮,头颅碎裂,当场身亡。围观者众。”
刘翰林,正是早朝时跳出来指责林燮构陷的那位。他的死,看似是畏罪自杀,但时机太过巧合!
“他家中可曾搜查?”
“已经派人去了。但……在我们的人到达之前,刘府似乎起了一场小火,虽被扑灭,但书房部分文书已被焚毁。”
灭口!这是赤裸裸的灭口!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显然在朝中拥有极大的能量和眼线!
林燮拳头猛地攥紧。他这边刚刚开始动手,对方就已经断尾求生,甚至反过来将了他一军!一个翰林学士,被锦衣卫逼死,无论真相如何,在清流文官口中,都会变成他林燮残害忠良、堵塞言路的铁证!
“李甫……”林燮眼中寒光闪烁。这条老狐狸,动作好快!
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同党,更是在向他林燮示威,告诉他,即便经历了宁王叛乱,文官集团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皇帝的病情,朝臣的攻讦,隐藏暗处的敌人……这一切,都让林燮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紧迫感。
他必须加快步伐!
“加派人手,盯紧李甫,以及所有与刘翰林过往密切的官员!还有,宫内,尤其是太医院和供应陛下日常用度的部门,给我安插更多的人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林燮连续下令,“张诚那边,换一种方式,找找他的弱点,比如他在宫外的亲人,或者他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
“是!”千户领命而去。
林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走到窗边,看向皇宫的方向。萧然还在那里养伤,不知道情况如何了。若是他在,以他的心智,必能看出更多线索,想出破局之策。
然而,坏消息并未结束。傍晚时分,沈墨带来了另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派去追击宁王的精骑,在距离京城两百余里的一处山谷遭到了伏击,伤亡惨重,宁王再次逃脱,下落不明。伏击者身份不明,但装备精良,战术刁钻,不像寻常土匪流寇。
宁王竟然还有接应的力量?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林燮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敌人不仅仅在朝堂,在宫内,也可能在江湖,在边疆。这场斗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夜色渐浓,北镇抚司的烛火亮了一夜。林燮站在巨大的京城舆图前,目光锐利,试图从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中,找出那条通往胜利的路径。
阴霾再起,前路艰险。但他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
锦衣夜行 · 第168章 蛛丝马迹
皇宫,偏殿。
药香袅袅,冲淡了秋日的肃杀。萧然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前两日的死寂,已多了几分生气。左胸的伤口被仔细包扎着,每一次呼吸仍会带来隐痛,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林燮处理完北镇抚司的紧急事务,便匆匆入宫探望。他肩头的箭伤也换了药,脸色疲惫,但看到萧然清醒的模样,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欣慰。
“感觉如何?”林燮在榻边坐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死不了。”萧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目光扫过林燮肩头,“你的伤……”
“皮肉伤,无碍。”林燮摆手,随即神色凝重起来,将朝堂上的风波、刘翰林的“自杀”、宁王逃脱等事,简要告知。
萧然静静听着,眼神沉静如水,偶有波光闪动,那是思绪在飞速运转。
“李甫……反应如此迅捷,不似……临时起意。”萧然缓缓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刘翰林之死,更像是……预定计划。一旦暴露,即刻……断尾。”
“我也如此认为。”林燮点头,“这说明,他们内部有一套严密的防范机制。张诚不开口,恐怕也是知道,一旦说了,他在宫外的亲人,或者他在意的东西,会立刻遭殃。”
萧然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沉默片刻,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问道:“太医署……查得如何?”
“正在暗中排查。但太医院院正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暂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而且陛下目前所用汤药,经张诚倒台后,已由司礼监新任掌印和几位阁老共同监督,明面上看,并无问题。”林燮皱眉,“但我总觉得,对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对陛下的控制。”
萧然的目光移向窗外,看着庭院中凋零的秋叶,缓缓道:“‘迷迭欢’……特性在于依赖与潜伏。若能拿到陛下近期的……血液或者……发甲,或可……验出端倪。”
林燮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办法!皇帝日常用度看守严密,但头发、指甲等物,或许有机会获取。
“此事我来想办法。”林燮记下,又道,“还有一事,伏击我追兵的那些人,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绝非乌合之众。宁王在京城之外,还有如此势力,令人不安。”
萧然沉吟道:“江湖势力……边军残余……皆有可能。或可……从兵器、箭镞入手……追查来源。”
“已经让沈墨去办了。”林燮叹道,“只是千头万绪,仿佛处处是线索,又处处是迷雾。”
“乱局之中,静心……方能窥破虚妄。”萧然安慰道,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张诚……宫中住处,可曾……彻底搜查?”
“抄了数遍,找到一些与宁王往来的密信,但都是我们已经掌握的。其他并无特别发现。”林燮回答。
“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常伴君侧……或许……有些东西,不在其住处。”萧然提示道,“比如……直房(值班房)、御药房附近……他可能……藏匿物品之处。”
林燮心中一动!确实!张诚在宫内经营多年,狡兔三窟,必然不止一处藏东西的地方!尤其是涉及谋害皇帝这等机密,他更不可能将重要证据全部放在自己住处!
“我立刻让人去查!”林燮起身,雷厉风行。
“小心……打草惊蛇。”萧然提醒。
“明白。”
林燮离开后,萧然缓缓闭上眼,调理内息。他虽然重伤未愈,但大脑却未停止思考。张诚、宁王、李甫、太医院、神秘的伏兵……这些看似分散的点,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找到那个关键的连接点,就能撕开整张黑幕。
他回忆起那支射向林燮的冷箭。那一箭,角度、时机、力道,都绝非普通军士所能为。那是一个高手,一个善于隐匿和刺杀的高手。这样的人,在宁王麾下,会是什么身份?与伏击追兵的人,是否有关联?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就在萧然凝神思索之际,一名小太监低着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他是新任司礼监掌印安排来伺候萧然的,看起来颇为伶俐。
“萧先生,该用药了。”小太监将药碗放在榻边小几上,声音细弱。
萧然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有劳。”
小太监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手站在一旁,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事?”萧然问。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萧先生,奴婢……奴婢前几日在打扫御药房后巷时,捡到一样东西……”说着,他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物件。
那是一枚打造精巧的铜质腰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并非宫中制式。腰牌边缘,还沾染着一点已经干涸的、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痕迹。
萧然的目光瞬间凝住。他认得那种花纹!那是前朝覆灭的一个秘密教派——“白莲教”的标志!这个教派曾在太祖立国时被血腥镇压,残余势力转入地下,偶尔作乱,但近几十年已鲜有听闻。
这腰牌,怎么会出现在御药房附近?上面的暗红痕迹,是血迹吗?
他接过腰牌,入手冰凉,那奇异的花纹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
“此事,还有谁知?”萧然盯着小太监,目光锐利。
“没……没了!奴婢谁都没敢告诉!”小太监吓得一哆嗦,“奴婢只是觉得这东西古怪,又是在御药房附近捡的,怕惹麻烦,本想丢掉,但想起萧先生是陛下信任的人,所以才……”
萧然看着他惊恐的眼神,不似作伪。他收起腰牌,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明白吗?”
“明白!明白!奴婢绝不敢乱说!”小太监连连磕头,然后慌忙退了出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