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散修(2/2)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古庙前不断有新的身影出现。先是碧水镇的药农们,他们背着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里面装满了晒干的毒蒺藜,走路时发出沙沙的响声。然后是北岭村的猎户们,他们手持特制的长弓,箭囊里的箭簇都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最令人意外的是几个身着粗布僧袍的苦行僧,他们赤着脚走来,铁禅杖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默默地站在人群外围。

到正午时分,古庙前的广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粗略估算,至少聚集了近三百名修士。他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不时爆发出愤怒的咒骂声。虽然修为参差不齐,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怒火。

老铁匠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庙前石台上。他高大的身影在正午阳光下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将石台上的青苔都笼罩在黑暗里,粗糙的大手一挥,铁杖重重顿地。

“诸位!”他的声音如同闷雷,“隐雾宗欺人太甚!之前用毒煞害人,如今更是掳掠妇孺、荼毒百姓!”他举起铁杖,杖身上的雷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白光,“今日我们在此立誓——”

“生死由命!打死无怨!”

众人的声音同时爆发,声浪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广场。几个站在前排的孩子被震得捂住了耳朵,却依然倔强地跟着大人们喊出口号。古庙屋檐下悬挂的铜铃疯狂摇摆,发出急促的脆响,惊起一群在庙顶歇息的麻雀。

许星遥站在石台一侧,心中震撼不已。这些平日里各自为政的散修,此刻竟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凝聚力。他目光扫过人群,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紧握拐杖,有年轻妇人抱着孩子红了眼眶,还有几个乞丐装扮的修士攥紧了手中的打狗棍。所有人的表情都出奇地一致,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决绝。

他看向老铁匠挺直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个平日里在铁庐里叮叮当当打铁的老丈深不可测。

誓师完毕,老铁匠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在石台上铺开。他粗糙的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开始分派任务。众人自觉地围拢过来,形成几个松散的圈子。

“张老哥,”他指向官道上一处弯道,“你带五十人在这里设伏,记住要等他们全部进入弯道再动手。”独臂老者咧嘴一笑,右手已经摸上了背后的短刀。

“玄清道长,”老铁匠转向一名红脸道士,“河道就交给你们了,三十人够不够?”红脸道士抚摸着腰间葫芦,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苏娘子,你带二十人留守村镇,同时随时准备策应各处。”今天身着劲装的苏娘子利落地抱拳,腰间悬挂的符绣帕随风飘扬。

最后,老铁匠直起身子:“其余人随我前往东北山岗,那里将是主战场。”他转向许星遥,“许小友,您和周小友可否在山岗上布置阵法?”

许星遥和周若渊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如同被拨动的算盘珠子,各自归位。许星遥二人跟随老铁匠来到东北山岗,这里的山道蜿蜒如蛇,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岩缝中顽强地生长着几丛荆棘。山风吹过,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恰好掩盖了众人行动的声响。

许星遥取出寒髓剑镜,镜面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他沿着山道缓步前行,每到一个关键节点就停下脚步,剑镜轻点地面。镜面与泥土接触的瞬间,地面便凝结出一片霜花,十二个节点完成后,整个山道已经被无形的寒气笼罩,连空气中的水分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周若渊则攀上山崖,在七处特定位置各埋下一枚玉简。玉简入土的瞬间,周围的杂草都会无风自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过。最后一枚玉简埋下时,整片山崖似乎都轻微震颤了一下。

老铁匠全程站在高处观望,当他看到许星遥布下的霜花节点连成一个奇特的图案时,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他走到山道中央,双手握住铁杖,猛地插入地面。杖身入土三寸,一股肉眼可见的灵力波纹以铁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投石入水后的涟漪,瞬间覆盖了整个山岗。波纹所过之处,许星遥布下的霜花突然亮了起来,散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气。

“这是……”许星遥惊讶地发现周围的阵法节点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威力明显增强了数倍。

“一点小把戏。”老铁匠淡然道,拔出铁杖甩了甩上面的泥土,“可以增加几分你们的阵法威力。”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该来的也该来了。”

果然,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尖锐的声响划破山间寂静,这是了望哨用特制的竹哨发出的警报。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哨响接连不断,声音越来越急促,显然敌人正在快速逼近。

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如同演练过千百次般熟练地进入预定位置。许星遥和周若渊敏捷地攀上山道拐角处的一道岩缝,这里恰好有个天然形成的凹洞,被几丛茂密的荆棘遮掩。透过荆棘的缝隙,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战场。

远处道路上尘土飞扬,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在蜿蜒前行。至少五十名黑袍修士正快速向山岗逼近,他们行进间保持着严密的阵型,步伐整齐划一。最前方是十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每人手持一面玄铁巨盾,盾面上雕刻着狰狞的鬼脸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幽光;中间是三十余名手持各种法器的修士,有的腰间挂着铜铃,有的背负长剑,还有几人手中把玩着泛着绿光的飞镖;最后方则是几名看似首领的人物,其中一人手持一杆血色长幡,幡面上用金线绣着诡异的符文,随着他的走动,长幡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

“准备!”老铁匠的传音在每名修士耳边响起,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紧张,“等他们全部进入山道再动手。”

隐雾宗队伍毫无防备地踏入山道,最前方的盾手突然脚下一滑,看似坚实的路面不知何时已经结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冰。十名盾手猝不及防,沉重的巨盾反而成了累赘,他们踉跄着摔倒,阵型顿时大乱。后面的修士收势不及,接连撞上前方同伴,一时间咒骂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就是现在!”许星遥催动寒髓剑镜,镜面蓝光大盛。预先布置在山道上的十二个霜花节点同时亮起,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突然被点亮。山道中的温度骤降,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地面蔓延。下一秒,无数尖锐的冰刺从地面暴起,最密集处正好是隐雾宗队伍最混乱的位置。五六名修士来不及反应就被冰刺贯穿,鲜血还未流出伤口就被冻结,形成一根根恐怖的血色冰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遇袭!”一名隐雾宗修士大喊着祭出一面铜镜法器,但周若渊预先埋下的迷音玉简已经启动。七枚玉简同时发出诡异的箫声,声音在山谷岩壁间不断折射、叠加,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音波迷宫。隐雾宗修士的动作顿时变得迟缓,有人痛苦地捂住耳朵,眼神也开始涣散,连法器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杀!”老铁匠一声令下,声如洪钟。埋伏在两侧岩壁上的修士们同时杀出,喊杀声震天动地。

独臂老者的双刀舞动如风,刀身上的雷纹完全激活,每次挥击都带起一道刺目的雷光,被击中的黑袍修士浑身抽搐着倒下。

玄清道长祭出一面火旗,旗面展开竟有丈余长,赤红的火焰在旗面上流动,所过之处黑袍修士尽数化为火人,凄厉的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就连那几个看似普通的苦行僧也展现出惊人战力,他们手中的铁禅杖挥舞间带着千钧之力,隐雾宗修士如稻草般倒下,禅杖砸在巨盾上发出的巨响如同寺庙晨钟。

山道转眼间变成了修罗场,各种法器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法器碰撞声混成一片。

许星遥操控寒髓剑镜,精准地冻结一个个敌人的双脚;周若渊的碧玉洞箫发出刺耳的音波,震得敌人七窍流血;糖球则化作一道银光,在战场上穿梭,每次扑击都能精准地咬断敌人的咽喉。

战斗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不到半个时辰,原本气势汹汹的隐雾宗修士已经死伤大半。山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黑袍修士的尸体,鲜血渗入泥土,将褐色的山道染成了暗红色。残存的十几名修士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圈,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手中的法器光芒暗淡,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那名手持血色长幡的首领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幡面上。血幡顿时暴涨数倍,幡面上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化作一片浓稠的血云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血云翻滚间,隐约可见他狰狞的面容。

“想跑?”老铁匠冷哼一声,右手握住插在地上的铁杖,猛地拔出。铁杖离地的瞬间,杖身上的雷纹全部亮起,发出刺目的白光。他对着血云遥遥一挥,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

一道漆黑如墨的灵力破空而出,所过之处空气都为之扭曲。这道灵力精准地撕裂血云,发出布帛破裂般的声响。里面的修士惨叫一声,从半空中坠落,重重摔在山道上。他的胸口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处还冒着丝丝黑烟,伤口周围的皮肤迅速干瘪萎缩。

几名散修迅速冲上前,将重伤的隐雾宗首领死死按住。那人满脸是血,却仍狞笑着,露出染血的牙齿:“你们……都要死……左使大人……已经……”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话未说完,他忽然浑身剧烈抽搐,眼耳口鼻中同时冒出浓稠的黑烟。这黑烟如有生命般在他体表游走,所过之处皮肉迅速干枯。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化作了一具干尸,保持着狰狞的表情凝固在那里。

“禁制反噬。”老铁匠蹲下身检查后沉声道。他用铁杖轻轻拨开干尸的衣领,露出心口处一个诡异的黑色符文,此刻正缓缓消散。“看来他们在重要成员体内都种下了禁制,一旦遇事就会触发。”

战斗彻底结束,散修们开始清理战场。有人收集敌人的法器,有人救治受伤的同伴,还有人在检查每一具尸体,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许星遥走到老铁匠身边,郑重地行了一礼:“今日多亏您老主持大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声音中带着由衷的敬意。

老铁匠摆摆手,铁杖上的雷纹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过是个打铁的。”他望向远处正在收敛同伴尸体的修士们,眉头紧锁,“隐雾宗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折损了这么多人手,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大规模的报复。”

“老丈有何建议?”周若渊收起碧玉洞箫,青色流苏上沾了几点血迹。

老铁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向北方连绵的群山,目光深邃如潭:“碧烟镇太小,经不起大战。”他转身面对二人,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联合更多力量,直捣隐雾宗附近的巢穴!”

许星遥心中一动:“前辈认识其他高手?”他注意到老铁匠说这话时,独臂老者和红脸道士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老铁匠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却没有直接回答。他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袋中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我的那把琵琶,已经二十年没饮过血了!”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