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戏院惊梦(1/2)

汉江鏖战蛟龙,堪称陈阳修行以来以来所经历的最为惨烈的战斗之一。

此时陈阳体内的真元几乎消耗殆尽,怀里的九尾狐苏韵已化作人形,原本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金色的眼眸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流露出与往昔魅惑妖娆截然不同的脆弱与倔强。

他强撑着施展轻功赶路,但真元枯竭引发了妻血咒的反噬,五脏六腑仿佛被无数细密的冰针反复穿刺,痛楚难当。他视线开始模糊,耳畔嗡嗡作响,周遭的景物都扭曲晃动起来,脚步也越来越沉。

“必须……找个地方……疗伤……”陈阳咬紧牙关,,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闯入了一片即将拆迁的棚户区。

四周是断壁残垣,破败的砖墙上用猩红的油漆画满了巨大的“拆”字,凌乱的电线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晃,发出“呜呜”的哀鸣。

万籁俱寂中,忽然飘来一缕清越的戏曲声。

那声音……

陈阳精神猛地一振。那嗓音清丽绝伦,宛如山涧幽泉滴落青石,又似昆山玉碎,凤鸣九霄。

在这破败荒凉之地,竟有如此天籁之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栋颇具年代感的老式建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早已褪色的匾额,依稀可辨“苏园戏院”四个篆体大字。

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为这破败的戏院平添了几分凄凉与神秘。

戏曲声正是从那里面传来。

陈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重新抱起苏韵,一步步,艰难地走向戏院。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埃。

戏院内光线昏暗,空无一人,只有舞台中央打下一束孤寂的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混合着老旧木质座椅和灰尘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而怀旧的氛围。

而台上,正立着一位女子。

陈阳的呼吸下意识地一滞,怔在了原地。

那女子身着一袭水蓝色绣花青衣,水袖垂落,身段婀娜窈窕,仿佛画中走出的古典仕女。她妆容精致却不显浓艳,眉如远山含黛,唇若三月樱桃,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眼波流转间,却又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哀婉与疏离。

她正轻启朱唇,唱着一曲《牡丹亭·游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嗓音清丽婉转,如珠落玉盘,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透了千般柔情、万般哀愁,直直地撞入人的心扉。她的眼神、身段、唱腔,无一不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仿佛她并非在演戏,而是在倾诉自己真实的人生……她就是那寻觅梦中情的杜丽娘,就是那感叹韶光易逝的深闺幽魂。

陈阳自幼随师父诡道仙习武修道,虽以玄门功法为主,但琴棋书画、戏曲音律亦有涉猎。然而,此刻这女子的唱腔,其韵味之醇厚,情感之真挚,竟比他以往听过的任何一位名角大家都要动人三分。

他一时竟听得痴了,连怀中的苏韵和自身的伤痛都暂时忘却。

“咳咳……”怀里的苏韵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滴落在陈阳的手臂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台上的女子闻声骤然停下,转头望来。那双含愁带怨的眸子,在接触到陈阳二人狼狈的模样时,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蹙起了秀眉。

陈阳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声音因伤痛和虚弱而有些沙哑:“抱歉,打扰了姑娘清唱。我们……途经此地,想讨口水喝。”

那女子眸光微动,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见陈阳虽白发凌乱、衣衫破损,满身血污,但眉宇间自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正气与坚毅。而他怀中的女子更是容颜绝世,此刻却面无血色,气息微弱,显然伤重垂危。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些许复杂。

“你们……受伤了?”她的声音比唱戏时更添几分真实的轻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的温软,听在耳中,竟让陈阳躁动的神魂都安定了几分。

陈阳点点头,没有隐瞒:“路上遇到了些麻烦,我这位朋友伤得不轻。”

女子犹豫了一瞬,目光在陈阳坦诚的脸上和苏韵凄美的容颜上流转,或许终究是心软占据了上风,轻声道:“进来吧,里间备有常用的药箱。”

她放下水袖,从台上轻盈地跃下,步履无声,领着陈阳穿过戏院侧门一道小小的帘幕,进入了一间狭小却收拾得十分整洁的休息室。

室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磨得发亮的竹椅,角落里摆着一张窄小的单人床,铺着素净的床单。

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老照片,似乎是戏院昔日辉煌时的演出剧照和集体合影,记录着一段被时光尘封的过往。

女子从墙边的木柜里取出一个半旧的药箱,又拿起桌上的白瓷壶,倒了杯温水,递给陈阳:“先喝点水,缓一缓。”

陈阳接过水杯,指尖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递来的手指。只觉触感微凉,细腻如玉,却似乎缺乏常人的温热。他心中微微一动,抬头,正好对上她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那双眼眸很美,但深处却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寂寥。

“多谢姑娘。”陈阳轻声道谢,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干渴灼痛的喉咙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

女子轻轻摇头,示意他将苏韵小心地安置在那张窄床上。她自己则熟练地打开药箱,取出纱布、棉签和一小瓶褐色的药酒,动作轻柔而专业地开始为苏韵清理手臂和肩颈处的伤口。

“我叫陈阳。”陈阳看向那专注处理伤口的女子,主动报上姓名,“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手上动作未停,低着头,声音轻柔地传来:“柳砚卿。”

“柳砚卿……”陈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清雅别致,与她的气质十分相配。他虚弱地笑了笑,由衷赞道:“柳姑娘的戏,唱得真好。便是在这燕京城最大的戏院里,也难听到如此动人的《牡丹亭》。”

柳砚卿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淡淡道:“你还懂戏?”

“略知一二,不敢说精通。”陈阳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她未卸妆的侧脸上,“尤其是‘游园’一折,‘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句,柳姑娘唱得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将杜丽娘心中那份对美好春光易逝的惋惜与自身青春寂寥的感伤,融合得恰到好处,韵味绵长。”

柳砚卿正在为苏韵擦拭药酒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懂。”

陈阳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一股更猛烈的晕眩和虚弱感骤然袭来。妻血咒的反噬冲击着他的神智,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耳边嗡鸣声大作。

“我……”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觉眼前一黑,体内残存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小心!”

柳砚卿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物,伸手扶住他倾倒的身体。触手之处,竟是一片惊人的滚烫!

陈阳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竟是发起了高烧!

“他伤得不轻!”柳砚卿蹙紧秀眉,连忙半扶半抱地将他挪到旁边的竹椅上,然后再次打开药箱,翻找出几片白色的退烧药,小心翼翼地掰开陈阳紧咬的牙关,将药片塞了进去,又喂他喝了点水。

此时的陈阳,意识已彻底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破碎混乱的梦境深渊。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尽的时空中飘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雾隐山熟悉的景象。

师父诡道仙正背对着他,在丹房内守着那座紫铜八卦炉,炉火熊熊,映照着老人略显佝偻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散发着一种宁静而沧桑的气息。

“痴儿,你此次下山,遍历红尘,可有所得?”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陈阳跪坐在蒲团上,恭敬回答:“弟子愚钝,只觉江湖纷扰,人心如海,深不可测,善恶难辨。”

师父轻笑一声,依旧没有回头:“那你可知,为何我雾隐门传承千载,门规森严,历来只收一徒?”

陈阳茫然摇头。

“因为人心如雾,看得太清,反而容易迷失其中。”师父缓缓转过身,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此刻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映照出他内心所有的隐秘,“就像你现在,救了那修行数百年的九尾妖狐,种下这段因果。你可曾想过,这因果将来会如何缠绕你?是福是祸,是缘是劫?”

陈阳还未回答,梦境骤然扭曲变幻…

他发现站在一座古朴幽深的千年古刹前,山门匾额上写着“慈悲”两个大字。一位须眉皆白、面容慈祥的老僧,正站在寺前的古松下,对他微笑颔首。

“小施主,老衲天一,在此等候你多时了。”老僧的声音宛如暮鼓晨钟,涤荡人心。

陈阳心生敬畏,恭敬行礼:“天一大师有何指教?”

天一大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寺门前一口看似普通的古井:“你看这井中水,清澈见底,可曾想过,它源自何方,又将流向何处?”

陈阳依言探头望向井中。井水幽深,水面如镜。

然而,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幅清晰的画面:九尾狐苏韵,正跪在波涛汹涌的汉江边,面对苍天,立下庄重的誓言:“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苏韵在此立誓,愿以残生镇守此江蛟龙,非死不出!以报大师救命之恩,以赎我过往罪孽!”

画面再次模糊、转换。

这一次,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尸山之中。

目光所及,皆是断肢残骸,哀嚎遍野。李曌旭、宋思槿、徐书雁、周知、沈秋庭……所有与他命运交织的女子,以及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都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嘶喊,向他伸出求救的手。天空中,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裂缝缓缓张开,像是恶魔狰狞的巨口,无数形态扭曲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妖魔从中涌出,肆虐大地,吞噬生灵……

“不!住手!”陈阳在梦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地想要冲过去,想要抓住那些坠落的手,想要堵住那天穹的裂痕。但他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心如刀绞,神魂欲裂。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梦境的核心陡然转变。

他不再置身于惨烈的战场,而是来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时间流逝之感。

一道温和而恢弘的光芒,不知从何处而来,照亮了他的灵台。

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在他心中响起,是李唐!

“陈阳……窥天镜所昭示的浩劫,并非一成不变。命运如河,有主流,亦有支流,有定数,亦有变数。真正的‘道’,并非逆天而行,亦非顺天由命,而是承载,是包容,是守护。如同大地承载万物,无论清浊;如同天空包容万象,无论妍媸。”

随着这声音,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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