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槐树洞里的信(2/2)

闻墨忽然指着信纸角落的小画,画得很小,却很细致:“这不是风灯吗?上面还画了根红绳!”画里的风灯挂在槐树枝上,灯罩是纸做的,画着朵小小的莲,红绳系着个银色的小铃铛,风一吹就能响。旁边注着行小字:“阿鸾怕黑,晚上在窗边挂个风灯,灯亮着,我收工回来远远就能看见,心里就踏实。铃铛是在集市上买的,声音不吵,风吹着响,你听见铃铛声,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我家阁楼窗上真的有个挂钩!”苏晚眼睛亮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小时候总问奶奶,那挂钩是挂什么的,她不说,只说‘等你爷爷回来就知道了’。后来我才发现,挂钩上还缠着点红绳的线头,跟画里的红绳一模一样!原来那是挂风灯的……”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奶奶守着那个空挂钩,守了一辈子,就是在等爷爷回来,等那盏挂在窗边的风灯。

越往后翻,信里的字越抖,甚至有几处被墨团糊住,看不清字迹。其中一封只写了一半,纸页上还留着干涸的泪痕,把字迹晕得模糊不清。“今天石匠把‘潮生’碑刻好了,我去看时,正好夕阳照在‘潮生’两个字上,红得像血。阿鸾,城里的战事越来越近了,我怕是……等不到跟你一起看潮了。我已经跟石匠说好了,把碑立在老榕树下,你要是想我了,就去碑前坐会儿,碑能吸声音,你说的话,我都能听见。对了,你绣帕上的并蒂莲……”后面的字被泪水完全晕开,只剩下个模糊的“莲”字,像个没说完的念想,卡在纸页上。

最后一封信最短,只有一句话,用铅笔写的,笔迹轻得像要飘起来,仿佛写信人已经没了力气。“把莲形石片分成两块,你一块,我一块。等将来孩子长大了,让他们拿着石片找对方——就说……就说我在泉亭驿的碑后,藏了最好吃的桂花糕,让他们带着石片,去碑后找。”

沈砚之捏着信纸的手在抖,纸页边缘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皱,指尖因为用力,泛出了白。闻墨忽然指着树洞深处,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有东西!沈大哥,树洞里还有东西!”他踩着梯子爬上去,胳膊伸进树洞最里面,摸索了半天,摸出个小小的蓝布包,布包已经发黑,上面绣的莲几乎看不见了。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糕——糕体已经干硬发黑,裂了好几道缝,却还能闻到点淡淡的桂花香,像是把几十年前的香气,封在了布包里。

“这就是……爷爷说的桂花糕?”苏晚小心翼翼地捏起桂花糕,指尖轻轻碰了碰,糕体硬得像石头。眼泪忽然掉在糕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他真的带回来了……当年他没来得及给奶奶,就把糕藏在了树洞里,等着有人来取,等着告诉奶奶,他没忘……”

沈砚之望着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歪歪扭扭地朝着泉亭驿的方向倾斜,像个总站在原地眺望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望着驿道的方向,等着归人。树洞里的信,正好藏在最靠近驿道的那一侧,仿佛这样,写信的人就能离收信的人近一点,信里的话,就能传得快一点。他忽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一句话:“树是活的,能记着人,你朝着一个方向站久了,树就会跟着你,往那个方向长。”

“咱们去泉亭驿的碑后看看吧。”闻墨声音有点哑,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桂花糕。“说不定沈爷爷真的在碑后藏了桂花糕,等着咱们带着石片去取。”

三人往泉亭驿遗址走,沈砚之把信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布兜——那里还揣着半块苏晚奶奶留下的绣帕,帕子上的莲纹贴着信纸,仿佛能感觉到信纸上的温度,能感觉到祖父当年写信时的心意。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念着信里的话,又像在说:“别急,我等你很久了,等你们来,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

苏晚走在中间,左手牵着沈砚之,右手牵着闻墨,两人的手心都暖暖的。她望着前方的驿道,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三个影子叠在一起,像棵刚抽枝的小树,慢慢朝着老榕树的方向走——那里有“闻仙问医”碑,有“潮生”碑,有藏在碑后的桂花糕,还有藏了几十年的思念,等着他们去捡,去圆,去拼成最完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