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荷池底的旧物(2/2)
“奶奶的信里提过,爷爷总说‘万物有轮回,失散的终会重逢,破碎的终会圆满’。”苏晚的指尖轻轻划过“回”字的最后一笔,那笔锋忽然往下延伸,在帕子上的莲蓬处停下,像在指着什么,“你看这儿,这笔画的收尾,像不像在指莲子?”
她话音刚落,沈砚之就看见池里的并蒂莲不知何时落了颗莲子,正躺在淤泥上,莲子壳是深褐色的,壳上的纹路与木片的刻痕完全吻合,像天生就该嵌在木片的凹槽里,从未分开过。
沈砚之用竹网小心翼翼地捞出莲子,壳上沾着点墨色,不是泥,是与木片同源的墨痕,用指尖蹭一下,墨色不掉,反而更亮了些。他想起第四卷里,从奶奶旧箱底翻出的荷花种子,包装纸上用毛笔写着“待两帕重逢,种于花墙下”——原来种子发了芽,开了花,结了子,都是在等这枚带着墨痕的木片,等这颗藏着“轮回”的莲子,等它们凑在一起,完成爷爷当年没说完的“圆满”。
巷里传来收废品的老汉吆喝声,“收旧书旧报喽——收老物件喽——”的调子拖得老长,带着点沙哑,像从民国年间飘来的,声音裹着雨丝,传进裱糊铺的天井,竟与木片上的墨痕隐隐应和,像在说“旧物该回家了”。
沈砚之忽然想起祖父诗稿里的另一句,是老掌柜生前背给他听的:“墨落纸上非终结,水载木片是归途。” 他把莲子放进木片边缘的凹槽里,大小正好合适,像定制的一样;墨痕顺着莲子的纹路往上爬,像给种子裹了层薄薄的墨衣,把“轮回”两个字,牢牢裹在了里面。
“该种回去了,让它跟荷根长在一起。”苏晚接过木片,走到花墙下——那是第三十二章埋下荷花种子的地方,如今花墙根爬满了“勿忘我”,紫色的小花挤在一起,像在守护着什么。她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刨开层薄土,泥土里混着点松烟墨的香气,是从第四卷那盏风灯里飘来的——风灯里的青丝烧尽后,墨香就留在了这土里,成了“念想的味道”。
她把木片连带着莲子轻轻放进土坑,再用碎土慢慢埋上,动作轻得像在埋一件稀世珍宝;埋到最后,她特意留了木片上刻着残莲的一角露在外面,像给这土坑盖了个章,章上写着“沈苏”。
雨停了,日头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新翻的泥土上,泛着点湿润的光;照在苏晚发间的半荷簪上,玉簪闪着冷光,与木片上的残莲相映;照在沈砚之手里的打捞网上,竹骨的金粉亮得像星星。沈砚之望着池底的淤泥,忽然明白祖父为什么总爱说“水至清则无鱼,泥至深则藏珍”——那些看似污浊、看似沉寂的等待里,藏着最干净的念想,最执着的牵挂,像这池泥里的木片,像这木片上的墨痕,像这墨痕里的“轮回”,等着雨停,等着水落,等着被人发现。
苏晚把荷帕叠好放进怀里,帕子边角蹭过发间的玉簪,发出细弱的“叮”声,像根细针落在心上,轻得发痒。她想起第四卷第三十九章“归巢”纸鸢落在荷叶上的模样,当时以为那是结束,是百年牵挂的落地;此刻握着怀里的荷帕,看着花墙下的新土,忽然觉得那不是结束,是开始——就像这枚从淤泥里捞出的木片,带着百年的墨痕,带着祖父的诗,带着“轮回”的念想,正要在新的泥土里,长出点什么来,长出新的希望,新的圆满。
巷口的油条香越来越浓,混着风里的墨香、荷香,飘进裱糊铺的门,钻进鼻腔里,暖得人心头发软。沈砚之低头看了看花墙下的新土,土面上的墨痕还亮着,像在呼吸;又抬头望了望檐下挂着的纸鸢,沙燕、蝴蝶、“归巢”,都静静地挂着,翅膀上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光;忽然笑了——那些刻在木片上的莲,落在帕子上的墨,藏在莲子里的念,终究会像池里的荷花一样,在该绽放的时候,准时醒来,在余杭巷的晨光里,在他和苏晚的期待里,慢慢长大,慢慢圆满。
木片埋下的地方,泥土忽然微微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轻轻拱着,土面上的墨痕闪了闪,露出点浅绿的芽尖——不是荷芽,是从木片缝隙里钻出来的,嫩得能掐出水,顶着点墨色的壳,像个刚睡醒的娃娃,在阳光下轻轻晃。
苏晚拉着沈砚之的手往后退了退,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墨痕重生的开始,是“沈苏相依”的故事,翻开了新的一页。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叮铃——叮铃——”的,像在说“等着吧,会开花的,会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