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华暗涌（2/2）
“听说了。”周明远说，“影佐很生气，认为是我或者鹈饲在背后搞鬼。现在他、我、鹈饲，三方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有人要进来了。
陈朔迅速说：“今天结束后，您最好‘生病’，暂时不要公开露面。”
“明白。”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两个商人说笑着走进来。陈朔和周明远对视一眼，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陈朔洗了手，擦干，先离开了卫生间。
回到宴会厅，他发现影佐已经不在主桌上了，正在人群中走动，和不同的人交谈。鹈饲跟在影佐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时不时记录着什么。
陈朔注意到，鹈饲今天穿的是黑色皮鞋。
那么“棕色皮鞋”指的是谁？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藏青色西装，站在一群日本商人中间。他身材不高，但站姿挺拔，说话时手势不多，显得很克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鞋——一双深棕色的牛津鞋，擦得锃亮，鞋面上有精致的雕花。
这双鞋的款式和质量，明显不同于其他人。而且，这个男人虽然和日本商人站在一起，但陈朔注意到，那些日本商人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不是平等的交谈，更像是下属在向上司汇报。
松本健一。陈朔几乎可以确定。
他慢慢靠近那个圈子，假装在挑选点心。
他听到了几句对话，是日语：
“……松本先生，您看这个月的报表……”
“……资金已经到位，设备下周就能运到……”
“……金陵文化振兴基金会那边，还需要您签字……”
果然是松本。
陈朔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松本说话声音不高，但每说一句，周围的人都会认真倾听。他的中文也很流利，和中国人交谈时完全听不出日本口音。
就在这时，松本忽然转过头，目光正好和陈朔对上。
那是一双很平静的眼睛，但平静之下，似乎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松本对陈朔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陈朔也点头回礼，然后移开了目光。
但就在移开目光的瞬间，他注意到松本做了一个小动作——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左手的手表表面，敲了三下。
这个动作很自然，就像是在看时间。但陈朔有种感觉，这不是随意的动作。
三下。三点钟？
陈朔看了看自己的怀表，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分。
不是时间。那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思考，李守业走了过来。
“明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守业说，“走，我给你引荐王会长。他是商会老人，人脉广，认识他对你有好处。”
陈朔不好推辞，只能跟着李守业走向商会会长王守仁。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陈朔在王守仁、李守业的引荐下，见了七八个商界人士。他扮演着“张明轩”的角色，说着客套话，交换着名片，心里却在不断分析着观察到的一切。
影佐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后，回到了主桌，和几个政界官员低声交谈。鹈饲则一直在记录着什么，偶尔会叫住某个商人问几句话。
周明远从卫生间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很少和人交谈。陆修文似乎想过去找他，但被周明远用眼神制止了。
最让陈朔在意的是松本健一。那个男人在宴会厅里看似随意地走动，但陈朔发现，他每次停留的位置都很巧妙——要么在影佐附近，要么在鹈饲附近，要么在周明远附近。而且，他停留的时间都不长，每次都是简单交谈几句就离开，像是在……采样？
下午三点半，团拜会进入了尾声。
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饭店准备了棋牌室、茶室和休息室，大家可以自行选择。
人群开始分散。一些人离开，一些人去了棋牌室，还有一些人继续在宴会厅里交谈。
陈朔看到周明远起身准备离开。在经过陈朔身边时，周明远很自然地停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小心松本。”
然后他就走了。
陈朔心中一震。周明远也注意到了松本？而且特意提醒他要小心？
他看向松本的方向，发现松本正在和影佐说话。两人站在窗边，背对着人群，说话声音很低。影佐的表情很严肃，似乎在听松本汇报什么重要事情。
陈朔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他对李守业说：“姑父，我去茶室坐坐，醒醒酒。”
“去吧。”李守业说，“我还有些事要和几个老友谈，晚点再找你。”
陈朔去了茶室，选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走廊的情况。
茶室里人不多，几个商人在喝茶聊天。陈朔要了一壶龙井，慢慢喝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看到松本从宴会厅出来，走向楼梯方向，似乎要离开。
陈朔放下茶杯，也起身离开。
他跟在松本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松本下了楼，没有离开饭店，而是走向了饭店后方的花园。大华饭店的花园在冬天显得有些萧瑟，但仍有几株梅花开放着。
花园里没有人。松本走到一株梅花前，停下脚步，似乎在赏花。
陈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花园。
“这株红梅开得不错。”松本忽然开口，用的是标准的中文，没有回头。
陈朔停下脚步：“确实不错。寒冬开花，有骨气。”
松本转过身，看着陈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张明轩先生，对吧？华昌贸易公司的经理。”
“正是。”陈朔点头，“松本先生，久仰。”
“哦？张老板知道我？”松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兴趣。
“东亚兴业株式会社的负责人，在金陵商界还是有些名气的。”陈朔说。
松本笑了笑：“一点小生意，不足挂齿。倒是张老板，从上海来金陵发展，魄力不小。”
“乱世之中，哪里有机会，就往哪里去。”陈朔说。
“说得对。”松本点点头，走近了几步，“乱世……确实是乱世。但乱世也出英雄，不是吗？”
这句话里有话。
陈朔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松本。
松本也不在意，继续说：“张老板做丝绸生意，应该对市场很敏感。您觉得，接下来半年，金陵的市场会怎么走？”
“这个不好说。”陈朔谨慎地回答，“时局变化太快。”
“是啊，时局变化快。”松本叹了口气，“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在棋盘上，其实你只是棋子。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在下棋，其实你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陈朔的心跳加快了。
松本看着他，眼神深邃：“张老板，您下棋吗？”
“偶尔。”
“那您应该知道，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松本问。
“是看清全局。”陈朔说。
“不对。”松本摇摇头，声音变得更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下棋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棋手，什么时候是棋子。更重要的是，知道那些让你以为自己在下棋的人，他们的棋局是什么。”
他顿了顿，又敲了敲手表——这次是两下。
“张老板，今天很高兴认识您。”松本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告辞。”
说完，他朝陈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花园。
陈朔站在原地，看着松本的背影消失在饭店后门。
敲手表。三下，两下。
这是什么意思？暗号？还是某种提示？
他想起墨痕带来的照片，想起“棋手”的代号，想起李守业说的“异常高价采购丝绸”。
松本显然不是普通的商人。他在暗示什么？他在警告什么？还是……他在测试什么？
陈朔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让头脑清醒一些。
他走回饭店，在门口遇到了正要离开的李守业。
“明轩，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李守业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小心点。过两天来家里吃饭，你姑母给你准备了苏州菜。”
“好，一定去。”陈朔说。
送走李守业，陈朔站在饭店门口，看着街上渐渐亮起的路灯。
团拜会结束了，但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松本、影佐、鹈饲、周明远、墨痕的照片、神秘的“棋手”、那场蹊跷的火灾、码头栽赃案、藤田被捕……
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金陵。
而他，必须在这张网中，找到破局的关键。
【第七卷第三章·大华暗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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