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9 色彩的法则与表象下的深渊」（1/2）

噗哒。

神渡准的提议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久远寺有珠那片惯于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学习服装搭配？

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仿佛有人邀请一位深居简出的炼金术师去学习如何编排一场流行的电子音乐。

她的世界由阴翳的洋馆、古老的魔术典籍、醇厚的红茶香气以及与苍崎青子之间无休止的争吵或冷战所构成。

色彩与时尚，听起来像是属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过于明亮喧嚣的维度，与魔女的隐秘性和她个人的偏好格格不入。

她沉默着，黑曜石般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细细扫过店内陈列的衣物。

她这才更清晰地注意到，这里并非只有她惯常接触的、厚重古典的黑色或深色系——

当然，她也有纯白的洋装，但那同样是极致的单色。

这里有着更为丰富的色彩：

有如初雪般洁净柔和的米白，有燃烧落日般炽烈而温暖的橙红，有深邃海洋般静谧包容的蔚蓝，还有如同初生嫩芽般充满生机与希望的鹅黄……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堆砌，而是以一种奇妙的和谐感共处一室，仿佛在无声地演奏一曲关于视觉与质感的美妙交响乐。

这种和谐感，本身就像是一种深奥的、关于「秩序」与「美感」的魔法。

「……习うとは、具体的にどういう？」

（……学习，具体是指什么？）

有珠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抬起眼眸，带着一丝属于魔女的、天生的谨慎与探究反问道。

她对任何未知事物都先抱有审慎的态度，尤其是当提议来自神渡准这样气息深不可测、逻辑难以捉摸的存在。

神渡准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步履从容地走向店铺一侧那面巨大的落地镜旁——

镜子的边框是暗色的金属，打磨得极光滑，清晰地映照出店内的一切，包括他们几人的身影。

他侧身，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示意有珠过来。

「まずは『见る』ことから始める。」

（首先从「看」开始。）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不容置疑的引导性，仿佛一位导师即将开启最基础的课程。

有珠犹豫了一下。

那双总是隐藏在阴影或宽大绒帽下的眼睛，并不习惯如此直接地面对镜中的自己，尤其是在他人的注视下。

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不愿在此刻示弱的骄傲，推动着她依言起身，走到了镜前。

镜中清晰地映出她纤细的身影——

一如既往的漆黑洋装（那实际上是久远寺有珠的校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以及那双总是带着疏离与警惕、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

这是一个她看了十几年的、熟悉的影像。

「お前は自分をどう见ている？」

（你如何看待自己？）

神渡准站在她侧后方约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的目光也落在镜中的影像上，但那眼神并非普通的端详，更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收藏家，在冷静地评估一件特殊藏品的特质与潜在可能性。

「……久远寺有珠として。魔女として。」

（……作为久远寺有珠。作为魔女。）

有珠微微蹙起眉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甚至多余。

她的身份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然而，神渡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微微一怔。

「ふむ。では、その『魔女』という存在は、なぜ常に黒で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のか？」

（哼。那么，为何「魔女」这一存在，就必须常伴黑色？）

「それは……」

（那是……）

有珠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一时语塞。

传统？为了隐匿于阴影？为了营造威压感？

或者……仅仅是因为习惯了？

从未觉得有改变的必要，也从未有时间与心思去钻研其他可能性？

黑色于她，如同呼吸般自然，是一种无需论证、深入骨髓的底色，她从未想过需要为这种「自然」寻找理由。

「色には『力』がある。」

（色彩拥有「力量」。）

神渡准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不像是在讲授美学，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如同万有引力般存在的、宇宙的基本法则。

他的语调带着一种冰冷的确信。

「黒は、全てを吸い込み、影に沈黙を强いる力。それは确かに『魔女』の一面を表现する。だが、魔女とはそれだけか？お前という存在は、それだけですむのか？」

（黑色，拥有吞噬一切、将影子浸入沉默的力量。那确实表现了‘魔女’的一面。但是，魔女仅此而已吗？你这一存在，仅凭此就足够了吗？）

他微微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虚指向镜中有珠的影像，仿佛在勾勒着什么。

「例えばだ。お前の今の状态——虚弱で、警戒し、几分かは周囲にすがりたいという愿望も秘めている——これを表现する色は、果たして黒だけか？」

（举个例子。你现在的状态——虚弱、警惕、同时也隐藏着几分想要依赖周遭的愿望——表现这种状态的色彩，难道只有黑色吗？）

有珠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更大的石头，猛地一震。

她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近乎残忍地……剖析过。

尤其是「想要依赖」这样的字眼，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某个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甚至未曾察觉的、极其隐秘的角落。

一丝被冒犯的恼怒迅速升起，却又被一种奇异的说中感所抵消。

她抿紧了嘴唇，苍白的脸颊似乎更无血色了，但眼神却不再完全避开镜中的自己。

短暂的沉默在店内蔓延。水野姐妹屏息看着，感觉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良久，久远寺有珠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吸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看向镜中神渡准的倒影。

「……习ってみ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