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才会安全(1/2)

午后两点,设计院办公楼的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空调的嗡鸣与键盘敲击声混成一片,像是某个巨大机械的心跳。陈工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变电站布置图,思绪却飘回了上周五的部门会议。

“这次竞标对公司至关重要,希望大家心无旁骛,把个人问题暂时放一放。”王主任的目光在会议室扫过,最后停留在陈工身上,“特别是你,小陈,刚来不久,要多学习、多观察,少说话、多做事。”

“听说上个月辞职的李工,就是因为跟同事抱怨家里困难,话传到领导耳朵里,成了‘抗压能力不足’。”邻座的老张压低声音说,“在这里,你的任何事都可能变成别人的把柄。”

陈工收回思绪,轻叹一声。这是他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进入这家省内知名的电力设计院刚满三个月。起初他满怀热情,以为可以在这里施展才华,将所学应用于实际工程。但现实很快给他上了一课——这里的技术讨论往往让位于人际周旋,图纸上的每一条线都可能牵扯到部门间的微妙平衡。

“陈工,主任找你。”隔壁办公室的小刘探进头来,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陈工心头一紧,迅速保存文件,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穿过走廊时,他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跟随,那些看似专注工作的同事,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灵敏。

王主任的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陈工敲门进去,看到主任正靠在宽大的皮质转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支万宝龙钢笔。

“小陈啊,坐。”王主任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总是微微眯着,让人捉摸不透,“最近工作还适应吗?”

“谢谢主任关心,我正在努力学习。”陈工谨慎地回答。

“嗯,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王主任放下钢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在打听薪酬结构的事情?”

陈工心里一惊。上周他的确因为好奇,向人事部的老乡随口问了一句不同职级的薪资差异,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主任耳朵里。

“我只是...”

“在这里,做好本职工作是最重要的。”王主任打断他的话,语气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薪酬是公司机密,打听这些容易引起误会。你是重点大学出来的高材生,前途无量,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影响发展,明白吗?”

陈工点点头,手心微微出汗。

“好了,说正事。”王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临江变电站的改造方案,你参与了一部分设计,表现不错。但有些细节还需要优化,特别是继电保护部分的配置,你再仔细核对一下,明天把修改后的方案给我。”

“明天?”陈工愣了一下,“主任,这部分涉及大量计算,至少需要三天...”

“我知道时间紧,但客户催得急。”王主任站起身,走到陈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能力。年轻人,加加班,这对你是个锻炼机会。”

走出办公室,陈工感到一阵疲惫。回到工位时,他发现桌上的几本参考书被人动过——最上面那本《电力系统继电保护原理》原本是反着放的,现在却正了过来。

“你去找主任的时候,技术部的马工来过,说借本书看。”对面的赵工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陈工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赵工和王主任关系密切,经常一起打羽毛球。在这个设计院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处于无形的监控之下。

接下来的八小时,陈工全神贯注于图纸和计算。当终于完成初步修改时,已是傍晚。办公室里只剩寥寥几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还没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陈工抬头,见是部门里的资深工程师老周。老周年近五十,在设计院工作了二十多年,技术水平一流,却始终只是个普通工程师,据说是因为“不会来事”。

“周工,您也加班?”陈工礼貌地打招呼。

老周端着茶杯走过来,瞥了一眼陈工的屏幕:“临江变电站?这个项目水很深。”

陈工心中一动,但想起老张的忠告,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周似乎看穿他的心思,笑了笑:“我刚来时跟你一样,满腔热血,觉得只要技术过硬就能站稳脚跟。后来才明白,在这里,技术只是入场券,真正决定你能走多远的,是别的东西。”

“是什么?”陈工忍不住问。

老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知道为什么电力系统的接线图里,最重要的线路往往有双重甚至三重保护吗?”

“为了防止单点故障导致系统崩溃。”

“对,系统需要冗余备份。”老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人际关系也一样。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让任何人完全了解你。你的家庭、你的过去、你的想法、你的规划——这些都是你的弱点,暴露得越多,别人能拿捏你的把柄就越多。”

陈工若有所思。老周喝了口茶,继续道:“二十年前,我们部门有个很优秀的工程师,叫沈立明。他设计的一个变电站方案获得了省里的创新奖,一时风头无两。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在一次聚餐时多喝了几杯,跟同事抱怨主任偏心,把难干的活都分给他,轻松的留给关系户。”

“后来呢?”

“后来?”老周苦笑,“三个月后,公司竞标一个重大项目,对手公司不知怎么拿到了我们的核心设计参数,以微弱优势中标。公司内部调查,有人‘回忆’起沈工曾在酒后透露过一些数据——当然,没人能证明是他泄露的,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他被开除了?”

“更糟。他没能通过当年的职称评审,被调去档案室管理图纸,一待就是五年,最后自己辞职了。”老周摇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泄的密,也许真是他酒后失言,也许只是有人需要替罪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他没给别人留下话柄,没人能这样轻易毁掉他的职业生涯。”

陈工感到脊背发凉。老周看了看表:“不早了,回去吧。记住,在这里,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记录,每一个行为都可能被解读。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别人对你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陈工失眠了。他回想起入职以来的种种:同事们看似随意的闲聊,实则都在小心翼翼地打探彼此的背景;会议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发言,背后是复杂的派系博弈;就连食堂里吃饭的座位,都隐约形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格局。

第二天,陈工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将修改后的方案打印装订。经过复印机时,他遇到了财务部的小杨——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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