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何时萌芽了?(2/2)
张江走到窗前,在结霜的玻璃上画了一个问号。窗外,雪片纷飞,世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他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乞力马扎罗的雪》,想起那只冻死在雪山上的豹子——它到底在寻找什么?
“周总,”张江转身,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我建议立即启动融冰装置,虽然这会损坏部分设备,但能尽快恢复供电。”
周振邦的笑容僵在脸上:“你知道那套设备的价值吗?数千万的投资——”
“你知道数万居民在黑暗中等一夜的价值吗?”张江第一次打断领导的话。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流水声。所有人都看着周振邦,这个平日里口若悬河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那一刻,张江看见了真相:周振邦不是不愿意解决问题,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解决。那些华丽的ppt,那些流畅的系统图,那些听起来头头是道的分析,都只是他精心编织的茧,把自己包裹在专业与权威的假象里。
“他活在理论的真空里,”张江后来对同事说,“而我们,都在现实的重力下挣扎。”
那夜,张江越级请示,启动了融冰装置。电力在两个小时后就恢复了,设备损伤的代价是三百万元。周振邦在第二天的总结会上,依然做了一场精彩的报告,把这次成功处置归功于自己的“精准预判”和“科学决策”。
没有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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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内,张江递交了转部门申请。
人事部主任老杨找他谈话:“小张啊,周总那边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么这个时候要走呢?”
张江看着窗外。设计院的老榕树在风中摇曳,光影在地板上碎成一片片回忆。他想起雅加达的烈日,湄公河的暴雨,哈萨克斯坦的风雪。想起周振邦在白板前的身影,在视频里的沉默,在ppt前的从容。
“杨主任,”张江轻声说,“有的人擅长描述问题,有的人擅长解决问题。我发现自己更适合和后一种人共事。”
老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申请书上签了字。
走出人事部,张江在走廊遇见周振邦。他依旧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正要赶赴一个重要的会议。
“小张,”周振邦拍拍他的肩膀,“听说你要去新能源事业部?好啊,年轻人多闯闯是好事。”
张江看着这位曾经仰望的领导,忽然发现他的领带有点歪,衬衫领口磨损得厉害。那些曾经耀眼的光环,不知何时已悄然褪色。
“周总,”张江说,“保重。”
两个字,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
转身离开时,张江想起哈萨克斯坦那个风雪夜,他在工程日志上写的最后一段话:
“有的人像精美的包装盒,打开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追随这样的人,就像在沙漠里追逐海市蜃楼——你跑得越远,离水源就越远。今天,我决定停下这无谓的奔跑,去寻找真实的绿洲。”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国际工程部的喧嚣隔绝在外。张江靠在轿厢壁上,看着楼层数字依次亮起,像阅读自己职业生涯的新篇章。
他知道,前方还有无数问题等待解决。但这一次,他将跟随那些真正敢于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的人——哪怕他们衣衫褴褛,满身泥泞,至少,他们走在真实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