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艰难的商路(2/2)

九十年代的钢市像口烧得通红的大铁锅,滚沸的热浪里翻涌着数不清的欲望。

伍建设揣着搪瓷缸子站在堆场边上,看着刚卸下来的废钢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嘴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早市油条的油渍。

“伍总,裘总又来电话了,问那批货的款……”

跟班小跑着过来,话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伍建设“啧”了一声,把缸子往对方手里一塞,粗粝的手指在腰上蹭了蹭:“告诉他,急个屁。当年在唐山拉第一车废钢时,他还蹲在火车站啃窝头呢。”

这话没人敢接。

九十年代的钢市像口烧得通红的大铁锅,滚沸的热浪里翻涌着数不清的欲望。伍建设揣着搪瓷缸子站在堆场边上,看着刚卸下来的废钢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嘴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早市油条的油渍。

“伍总,裘总又来电话了,问那批货的款……”跟班小跑着过来,话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伍建设“啧”了一声,把缸子往对方手里一塞,粗粝的手指在腰上蹭了蹭:“告诉他,急个屁。当年在唐山拉第一车废钢时,他还蹲在火车站啃窝头呢。”

这话没人敢接。

圈里人都笑伍建设老派,守着些过时的规矩,可只有伍建设自己清楚,他那本磨得卷了角的通讯录里藏着多少门道。

那年冬天钢价暴跌,他库房里压着上千吨货,是部队后勤处的老战友一个电话,让他把货拉去了军区的修械所。

裘必正当年被人追着要债,躲在他家柴房三天,最后是他托了老连长的关系,才让对方松了口。

就算,是最近混得风生水起的许半夏,也是他一个个小生意介绍喂起来的。

现在伍建设明白了,许半夏的那个小老公成了,他把这条商业线做出来了。虽然,这里面,自己也帮了很大的一把忙。

不过,许半夏小男人的成功,让伍建设心中也生出了一把野火。如果可以,自己是不是也能借着这股风,把自己的废钢生意,做更大一些?

一念至此,他的心开始热了。

我与其,用我和有脉关系,帮许半夏的小老公发财,我自己发财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他伍建设毕竟是老大哥,要是跑去找小刘,别人怎么想我?这样不好,还是我自己想法子,打通了商路,到时让别人看看,我伍建设的厉害,连许半夏的那个小老公都行,没理由我不行。

顿时,伍建设有了想法。

魔都的雨刚停,空气里还裹着湿漉漉的潮气,和平饭店的黄铜旋转门转得慢悠悠的,把外面的霓虹和里面的老派灯光搅成一团模糊的光晕。

我在明斯威克给魔都的宝爷打长途电话。

我握着手话和李黎坐在床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听筒里传来宝爷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嗓音,才深吸了一口气。

“宝爷,”我刻意让声音稳下来:“成了。我和李黎在俄罗斯那边的货已经清了,第一次交割完事儿,商路通了。”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是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是我的补充:“回来的销路,就看您那平台给不给力了。当然——”

我顿了顿,故意拖长调子。

“您要是暂时腾不开手,小魏那边、王小姐那边,我也能去打个招呼。”

“嘿,你这小子。”

宝爷的笑声炸开来,带着股子被激起来的火气,又藏着掩不住的雀跃。

“跟我来这套?告诉你,放马过来!明儿就让他们把渠道铺开,我宝爷在魔都这点面子,还不至于……”

后面的话我没细听,只知道这通电话终于落了地。

挂掉手机时,旁边是李黎一脸惬意的笑脸。我抬头望了眼头顶上的水晶吊灯,然后向李黎再度扑去。

楼上套房里,宝爷捏着挂断的手机,指节还在发烫。

他愣了几秒,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捧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

老法师端着杯热茶从里间走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了眯,慢悠悠地问:“成了?”

宝爷刚想点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再抬头时,眼泪已经顺着眼角往下淌,糊了满脸。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么静静流着,像久旱的地里终于渗进了第一滴雨。

老法师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没说话。

他太清楚这眼泪里裹着什么了。

几年前,宝爷还是个拎着水果篮站在门口的毛头小子,篮里的苹果透着新鲜的果香,人却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反复说着“师父,我啥都不懂,您多教我”。

后来宝爷第一次做生意栽了跟头,蹲在马路牙子上哭,但是第二天他又东拼西凑的借了一笔钱,仍然过来听老法师的教诲。

这一次,大红利好,宝爷用五千赚足了六万。

他没有选择一走了之。

而是揣着鼓鼓的牛皮纸袋跑回来,把钱往桌上一倒,红着脸说“师父,该您的”——他选择回来继续听老法师的话。

这么多年,他们早不是师徒了。

老法师看着宝爷从愣头青变成在魔都地面上能说上话的人物,看着他重情重义,也看着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马铃子当年为他跟自己的旧东家闹翻,最后却在他跟王小姐走得近时,选择离开。

王小姐帮他搭了多少人脉,但他却在感情上望而却步,让王小姐大失所望,最后自己出来单干。

好不容易和李黎关系好了,双方甚至一起炒股,但是这一行太凶险,压力也太大了。

最终他也好,李黎也罢,在赚过一次后,就选择罢手。

他们不敢赌第二次了。

这段时间,一直找不到适合自己生意的宝爷,日子过得十分无聊。

他每天窝在和平饭店的套房里,对着窗外的黄浦江发呆。

他甚至数过天花板上的纹路,数到第七十八条时,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和平饭店的房租催缴单就压在茶杯底下,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夜夜失眠。

退租?

他不敢。

这扇门一退,全魔都的人都会知道,宝爷不行了,连和平饭店的体面都撑不住了。

他宁愿每天啃着便利店的饭团,也要在出门时把西装熨得笔挺,跟门童点头时腰杆挺得笔直。

现在好了。

老法师递过一张纸巾,眼神里带着点欣慰,又有点像看自家孩子的无奈。

宝爷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眼泪没止住,嘴角却先翘了起来。

他望着老法师,忽然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像个打赢了架的孩子。

“师父,”他声音还有点哑:“明儿,明儿我就让把仓库租下来。”

老法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说话,只对着他举了举杯。

窗外的霓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宝爷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那些日子的焦躁、难堪、强撑的体面,好像都随着刚才那通电话,顺着眼泪淌走了。

和平饭店的钟敲了十下,浑厚的声响漫过走廊。

宝爷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终于又灌满了底气,他知道,从明天起,他又能像模像样地在这地界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