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火燎桌布·赝品入袋(1/2)

腊月二十六的夜,北风跟疯了似的在巷子里打旋,卷着碎雪片子往人脖领子里钻。那凉劲儿不是针尖似的刺骨,是像一把钝刀子在肉上慢慢蹭,又麻又疼,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颤,连呼出的白气都没等散开,就被风撕成了碎雾。我李三蹲在领事馆后墙外的煤堆旁,后背贴着冰冷的砖墙,砖缝里的寒气顺着衣料往骨子里渗。手里攥着个掉了漆的铁皮煤油壶,壶身被冻得硌手,里面只剩半壶油 —— 这是下午从锅炉房老赵那儿顺来的,那老小子揣着半瓶二锅头,喝得舌头都打卷,我随口编了句 “给祖传的西洋钟表除锈,缺口煤油润齿轮”,他就迷迷糊糊地把壶塞给我,连壶盖都没拧紧,这会儿还有几滴油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掌心冻成了冰粒,凉得钻心。今晚,老子就要让这些盘踞在租界里的洋鬼子 “大棺材” 热闹起来,烧得他们哭爹喊娘,也让他们知道,咱中国人的地盘,不是他们能随便藏猫腻的地方。

怀里揣着的画框碎片还带着昨日试探时的余温,碎片边缘的英文字 “shanghai copy house——1926” 像根淬了毒的刺,扎得我一整天都坐立难安。copy?赝品?我李三混江湖二十多年,从北平的琉璃厂摸到上海的十六铺,倒腾过宋元的字画,摸过明清的官窑,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走眼栽跟头的事不是没有,可这辈子头一回栽在洋鬼子手里,让人用镶钻镀金的赝品当宝贝蒙了眼,这口气咽不下。可转念一想,就算是赝品,那画框也是实打实的真金镀的,框上嵌的七十二颗钻石,在灯下看闪得人眼晕,总不能是玻璃球子吧?再说了,洋鬼子把赝品堂而皇之地挂在宴会厅最显眼的地方,当成镇馆的宝贝,那真迹又藏在哪儿?是怕人偷,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老子今儿个就一把火逼他们现原形,顺藤摸瓜找到真迹,这才是我 “燕子李三” 的手段 —— 贼不走空,更不打糊涂仗,吃了的亏,总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墙上的铜制挂钟 “当啷啷” 敲了十一点四十五,远处传来岗哨换班的沉重脚步声。两个裹着厚呢大衣的印度兵,缩着脖子在走廊里跺着脚,嘴里叽里呱啦地骂着,多半是在咒这鬼天气。旁边拴着的狼狗冻得直抽鼻子,尾巴夹在两腿间,时不时发出一声呜咽,连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眼神,都被寒气冻得没了锐气。我眯着眼从煤堆的缝隙里观察了片刻,借着雪光看清换班的空档足足有三分钟 —— 前一个岗哨刚拐过拐角,后一个岗哨还在百米外的路灯下磨蹭,这三分钟,足够我动手了。我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裹在棉袄袖子里吹了半天才燃起一点微弱的火苗,生怕火星子被风吹灭,又怕火光太亮引来人。小心翼翼地把煤油一点点浇在厨房后窗堆着的麻袋上,那麻袋是装土豆的,搁在风口晾了半个月,干得透透的,煤油一浇上去,立刻浸出一片深色的印子,还带着股刺鼻的油味。火苗 “噗” 地一声窜起,像一条睡醒的赤红小龙,顺着糊着油的窗帘就往上爬,眨眼间就舔到了木质的屋顶。北风正好往这边灌,火借风势,“噼啪” 作响,火星子被吹得跳起来半人高,映得周围的雪地通红一片,连飘落的雪花都染上了橘红色,落在地上瞬间化了,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fire——!” 一声尖利的惊叫划破夜空,是领事馆的女秘书,声音里满是惊恐,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楼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皮鞋踩得实木地板 “咚咚” 响,像打鼓似的震得墙皮都颤;水桶碰撞的 “哐当” 声、洋鬼子叽里咕噜的叫喊声、女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别提多热闹了。我猫着腰,借着跳动的火光掩护,像只猫似的悄无声儿地钻进了走廊,顺手把空煤油壶塞进了墙角的储物柜里 —— 柜子里堆着些没用的旧餐具,正好能遮住壶的影子。心里乐开了花:鬼佬们,先顾着你们的厨房灶台吧,至于你们供奉的女王娘娘,就等着老子来 “请” 走,让她也尝尝咱中国人的厉害!

浓烟顺着旋转楼梯往上卷,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灰黑色长蛇,呛得人直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我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提前浸了水的粗布帕子,蒙住口鼻,只留一双眼睛观察动静,沿着墙根慢慢溜到二楼宴会厅门口。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卫兵正扒着栏杆朝下望,急得满头大汗,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冻成了小冰珠。一个卫兵扯着嗓子喊:“go kitchen!go!put out the fire!” 另一个却有些犹豫,皱着眉摇头:“william said,no leave the queens portrait!we must guard it!” 我暗骂一声威廉这老小子鸡贼,竟然早就吩咐过卫兵死守画像,看来这画里的猫腻比我想的还大。我眼珠一转,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磨得发亮的铜板 —— 这是上次在赌场赢的,一直揣在身上当念想。手指一弹,“当啷” 一声,铜板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滚了几圈,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像一根细针挑破了混乱。

两个卫兵果然被铜板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的神色,赶紧提着枪顺着楼梯追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 “who is there?”。我趁机一闪身,像阵风似的溜进了宴会厅。厚重的雕花木门 “吱呀” 一声关门,外头的嘈杂声立刻小了大半,只剩下远处隐约的叫喊声。厅里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上千颗水晶折射出的光把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那幅巨大的女王像端端正正地挂在中央的墙壁上,金色的画框被窗外的火光映得发红,像一块被烤热的金子,散发着刺眼又俗气的光。我放轻脚步慢慢走近,抬手摸了摸画框上镶嵌的钻石,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可我心里却更冷 —— 画框的右下角,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焦痕,边缘还带着黑色的炭灰,那是昨晚鹞子用掌心雷试探时留下的,当时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烧痕,现在看来,这画框早就被动过手脚。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心里盘算着:先把这玩意儿扛走,是真是假,回头找懂洋画的先生验一验,总能找出破绽。

刚要伸手去解画像背后的挂钩,忽听 “咔哒” 一声,侧面的小门被推开了。我反应极快,一个翻身躲到了铺着丝缎桌布的长桌后面,透过桌布垂落的帘子缝往外瞅,只见一个瘦高的影子走了进来 —— 正是领事馆的负责人威廉,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可此刻西装上沾满了煤灰,手里拎着一把左轮手枪,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把领带都浸湿了。他边走边对身后跟着的几个消防员喊:“bring the fire hose!hurry up!protect the portrait!its more important than the building!”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老小子最在乎的就是这幅画,甚至比领事馆的大楼还重要,看来我的火候还没到,得再添一把柴,把水搅得更浑,才能趁乱脱身。

我掏出火折子,猛地掀开桌布,长桌上一排插在银烛台上的洋蜡烛 “哗啦” 一声全倒了,烛油溅在丝缎桌布上,瞬间就被火苗点燃。火舌顺着烛油的痕迹迅速舔上丝缎桌布,“呼” 地一下蹿起半人高,浓烟直冲屋顶,把水晶吊灯都熏得发黑。宴会厅里的火警铃 “嘀嘀嘀” 地发疯似的尖叫起来,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 “嗤嗤” 地往下喷水,像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冷的水落在身上,瞬间就把衣服浇透了。威廉被浇成了落汤鸡,头发贴在脸上,狼狈地抱头后退,嘴里还在嘶吼着 “save the portrait!”。我趁这混乱的空档,一个箭步冲到画像前,从腰间摸出早就备好的飞爪,“嗖” 地一下甩上屋顶的实木横梁,飞爪的铁钩牢牢勾住梁木,借着绳子的拉力猛地一跃,双手抓住画框两侧的金边,使出全身力气一扯,整幅女王像 “咚” 地一声从墙上被扯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地板都颤了颤。

那金框是真沉,少说也有几十斤,边缘的钻石硌得我肩膀生疼,我顺势把画框扛在肩上,感觉就像顶了一块冰冷的棺材板,压得肩膀的旧伤都隐隐作痛。转身要走时,画框的一角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落地灯,“哗啦” 一声,玻璃灯罩碎了一地,碎片四溅,有几片还溅到了我的裤腿上,划出了几道小口子。威廉这才从混乱中反应过来,抬头看见我的背影,怒吼一声:“thief!stop him!” 抬手就扣动了扳机。“砰” 的一声巨响,子弹擦着金框飞了过去,在墙上打出一个小洞,蹦出的火星落在我的衣领上,烫得我一缩脖子。我吓得头皮发麻,脚底抹油似的,转身就撞开侧门冲进了走廊。

走廊里的烟更大了,黑沉沉的像打翻了墨水瓶,呛得人喘不过气,应急灯一闪一闪的,橘黄色的光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看得人心慌意乱。我蒙着头往前狂奔,肩上的画框太长,拐到楼梯口的时候根本转不过来,画框的边角卡在了墙缝里,我干脆把心一横,双手把画框举过头顶,猛地往前一拽,“咔嚓” 一声,画框的一角磕在了墙角的石头上,硬生生掰下了一块,露出了里面深色的木头。框上的钻石 “哗啦啦” 掉了一地,像下了一场晶莹的冰雹,在应急灯下闪着光。我心疼得直抽冷气,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一颗钻石就能换半亩良田,可这会儿也顾不上捡了,先保住小命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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