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燕羽倒戈(2/2)
忽然,他伸手进怀,掏出那把熟悉的大钥匙——能开防弹玻璃柜的铜钥匙,丢到我面前:你布的那场掉包计,缺这个,完不成。我送你。我愣住:你……肯给我?他笑,带些自嘲:我若舍不得,何必留你活口?转经筒放你手里,比放我怀里安全。朝廷、洋人、前清密探,都盯着我。你燕子李三,飞得高,飞得远。我指节收紧,钥匙齿口冰凉,却让我心口发烫——这是第二次,我被人推上棋局的天元位。
马车出永定门,城外雾更浓,像一池煮开的牛乳。哈朗跳下车,替我放下踏板:再往前,路你自己走。海河边有艘小火轮,天亮起锚,船票给你备了舱位。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后会有期,但愿——是在新天新地。我抱拳,却说不出客套。转经筒背上身,钥匙揣进怀,我转身一瘸一拐往码头去。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回头:雾里,哈朗仍杵立如铁塔,铁钩反背,像一面逆风的旗。我忽然明白,所谓各取所需,不过是他给我留颜面——今晚,真正救我的是他的局,不是我的命。
码头破旧,船灯昏黄。我递票上船,水手引我进底舱,推门,一股热气扑面——煤炉、黄酒、旧木板,混成奇怪的暖。我才坐下,门板响。打开,外头站着个披斗篷的人,掀帽,露出芸妞苍白的脸。我愣住,呼吸瞬间停摆。她闪身进来,一拳砸我肩:又想扔下我?声音哑,却带着熟悉的蛮横。我再也撑不住,一把抱住她,像抱住即将脱手的最后根稻草。她的发,带着夜露,带着戏台的胭脂,也带着泪。我低声,一迭连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抬手捂住我的嘴,掌心颤抖:活着就好,别再说了。
小火轮呜——长鸣,铁链哗啦啦起锚。舱壁灯影摇晃,我与芸妞对坐,中间,转经筒静静安放。金黄映着她哭红的眸,像给黑夜点了两盏小灯笼。我握住她手,把哈朗给的钥匙放在她掌心:咱们去南方,找个不卖命的地方,开间小茶馆,你唱戏,我烧炉。她盯钥匙,半晌,却问:那这筒子呢?里头的东西,就能让天下人不再卖命?我语塞。她抬眼,泪珠滚落,却笑:李三,你飞得再高,也得落地。落地之前,把该还的还了,把该给的给了,我才嫁你。
我望着她,心口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又一下:原来,她比我想得远。转经筒不是归宿,是债。我伸手抚去她泪,重重点头:好,到了南边,我把它交给该给的人。然后——我指天,让这破世道翻篇,咱们再成亲。她破涕为笑,一拳捶我胸口:说话算话!我扯她入怀,船身一晃,像替我们答应。
窗外,浓雾渐散,远处天幕裂开一线鱼肚白。新的日子,像刚起锚的船,摇摇晃晃,却一往无前。我背负的债、怀里的情、手里的钥匙,一起随着轮机震动,发出低沉的咚——咚——声,像心跳,也像战鼓。我李三,飞檐走壁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落地,也许比飞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