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夜奔逃(腊月二十八·凌晨)(2/2)

我越跑越快,脚下生风,心里却异常平静:再快些,再远些,把火场、枪声、追杀,全甩在身后。阿九在船上,脸朝天空,雪花落在她睫毛,瞬间化成水,像泪,却带着温度。她轻声哼,竟跟上我的调:燕子归来春又回,家家户户把门开...

子夜,冰面忽传巨响,像巨兽在底下磨牙。我头皮一紧:冰裂!前方远处,一条黑缝迅速蔓延,像白瓷上的裂纹。我急停,却收不住势,船底冲向裂缝。我猛甩绳,把船头往旁一扯,船身斜滑,堪堪避开主裂,却一声,左舷压碎薄冰,船头陷进水里,瞬间被冰水咬住。

我急解绳,把阿九拖出船,两人滚上冰面,雪板裂响,像随时会碎。我趴冰,四肢摊开,分散重量,拖着她往前爬,像只巨大的蜘蛛。冰面作响,却奇迹般没再塌。身后,空舟慢慢沉进冰河,像替我们完成最后的使命。

爬出百丈,冰面渐实,前头忽现火光——是渔村!子夜渔火,像黑夜里唯一的星。我精神一振,连滚带爬往火光奔。村口,渔民正收网,见两个血人,吓得要跑。我把银角子拍在船板:买药,买饭,买活路!银元响,人心稳,渔妇忙煮姜汤,汉子拆网当绷带。

阿九被灌了热汤,烧得通红的脸渐渐褪温,呼吸平稳。我瘫坐火塘边,烤衣,烤手,烤心,却不敢闭眼——怕一闭,就再也睁不开。火光里,渔民的脸被映得通红,像一尊尊泥塑,却带着人间的暖。我忽地想起那尊被烧的山神,心里默念:老头,你看见没?老子还活着。

腊月二十八,黎明。我推门出屋,东方天际像被刀划开,喷出蟹壳青,接着是淡金,再是橘红,日头跳脱而出,照得雪地一片晃眼。我眯眼,看新日头,心里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跳出来——是活路,也是活头。

我回屋,把金叶掏出来,对着日头照,十六字在光里发亮:国若亡,弹如雨;人若亡,血如注。图个屁,打才是真。我轻声念,像念咒,也像许愿:

老头,你放心,老子打,打出一个亮堂堂的正月,打出一个不欠命的春天。

我背起阿九,向渔村借了一辆狗拉雪橇,五只杂毛狗,欢快地扒雪,像给黎明奏乐。我坐橇头,她靠我怀,脸被日头映得透明,却带着笑。狗橇往前冲,像一条在白银上游泳的花鱼,直奔东方,直奔亮处。

雪还在下,风还在吼,枪声也许还会响,但此刻,我心里异常平静——

燕子不归巢,却找到了方向;火已灭,血未冷,路还在脚下;故事,还在雪与光之间,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