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赴死者(1/2)

光明教廷的“最终通牒”,如同在已然死寂的全球反抗势力湖面上,投下了一颗裹挟着绝望与最后疯狂的石子。那通牒以神圣的鎏金字体镌刻在泛着圣光的卷轴上,经由十二翼大天使亲自降下的“神谕”传遍世界——三日内,所有被标记为“异端”的反抗者需前往北极冰冠之巅“朝圣”,接受圣光的“净化”,否则将迎来“神罚”,以光明之力彻底抹除其存在过的痕迹。

这哪里是什么“邀请”,分明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教廷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冰冠之巅的每一寸冰雪下都埋设着神圣符文,高空盘旋着待命的天使军团,甚至连极夜的天幕都被圣光屏障笼罩,插翅难飞。可正是这封赤裸裸的死亡通牒,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反抗势力沉寂已久的阴霾。涟漪荡开,唤醒了那些深藏在阴影与绝境中的、不甘就此湮灭的灵魂。他们知道,这是陷阱,是终结,但也是一次……最后的、面向至高存在的咆哮机会——哪怕这咆哮会被圣光碾碎,至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知道,凡人的骨头,没那么容易啃碎。

东瀛,京都府外围,比叡山深处的某座废弃神社。神社的朱红色鸟居早已倾颓,被藤蔓与苔藓吞噬,门柱上模糊的神纹在岁月侵蚀下只剩下残缺的弧线,唯有屋檐下悬挂的铜铃,偶尔被山风拂过,发出沙哑的“叮铃”声,像是亡魂的低语。而神社正殿下方,一条被遗忘了百年的地下密道,正承载着伊贺流最后的传承。

密道的空气潮湿阴冷,带着陈腐的木料和泥土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细小的冰碴,刺得喉咙发紧。通道两侧的石壁上,依稀可见模糊的刻痕——那是历代伊贺忍者留下的标记,记录着任务、传承与死亡。仅有一盏悬挂在石壁凹槽中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昏黄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曳不定,将两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服部千夜,最后的伊贺流忍术传承者之一,正单膝跪地,膝盖与冰冷的石板接触的瞬间,便有寒气顺着布料渗入骨髓,可她的身体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经过特殊鞣制的夜行衣,布料表面覆盖着一层极细的哑光绒毛,能最大限度吸收光线,哪怕在灯火下也几乎不反光。背后交叉背着两把弧度优美的忍者刀,长刃名为“裂空”,短刃唤作“紫云”,刀柄与刀鞘均为深黑色,唯有“紫云”的刀柄缠绕着一圈陈旧的暗紫色丝线,那是用极北冰蚕的蚕丝混合朱砂浸泡而成,历经数十年依旧坚韧,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若有若无的暗芒。

她脸上覆盖着遮住口鼻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此刻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那情绪里有对死亡的坦然,有对流派的愧疚,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对某个人的牵挂。而他面前三步之遥,是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那是他的老师,伊贺流现任的“影主”,也是伊贺流如今仅存的硕果。

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和服,布料上缝补的痕迹清晰可见,腰间系着一根简单的草绳,绳上挂着一枚用兽骨磨成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伊贺”二字,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他的背驼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被自己的重量压垮,双手枯槁如树皮,指关节突出,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唯有那双眼睛,虽因年老而浑浊,却依旧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深的角落。

“老师,”千夜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用砂纸打磨过的黑曜石,听不出丝毫波澜,“天使的‘邀请’,我收到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密道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落在千夜身上,目光扫过她背后的双刀,扫过她紧握成拳的双手,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复杂的眼睛里。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沙哑声音开口,那声音像是两块干燥的木头在摩擦,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力:“此去,十死无生。”

一句话,便将所有的侥幸彻底击碎。老者顿了顿,继续说道:“伊贺流的‘影遁’,靠的是利用阴影、气息隐匿,可冰冠之巅是极昼,圣光普照,连影子都无处藏身;‘一击必杀’之术,凭的是速度与突袭,可天使的感知能覆盖百里,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你的刀还没碰到对方,就会被圣光碾碎。在绝对的光明面前,我们的忍术,恐如萤火之于皓月,连一丝光芒都照不出来。”

千夜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只是那双墨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仿佛老师说的不是她的死期,而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我知道。”她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萤火亦有灼热之时。哪怕只能灼伤对方一丝,也算没有白死。”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越过老者,望向密道深处的黑暗,那里是她从小练剑、修行忍术的地方,是她与同门师兄弟嬉笑打闹的地方,也是她看着一个个师兄师姐为了守护流派而战死的地方。“伊贺流自战国时期传承至今,千年间经历过无数次灭顶之灾,却从未有人屈膝求饶。如今流派凋零,只剩你我二人,但伊贺流的尊严,不能湮灭于无声。”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坚定,像是在对老师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总需有人,向那所谓的神明,证明阴影的存在。光明之所以是光明,是因为有阴影在衬托,若连阴影都消失了,光明也就失去了意义。”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柔和了一瞬,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那是在城市联盟赛中,她被一个名叫齐思瞒的华夏人出手教训了一顿:“更何况,那个叫齐思瞒的恩情,我还没有还。他放过我一次,这次,该我为他挡一次了。”

话音落下,千夜缓缓抬起双手,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先解开背后交叉固定双刀的皮带,然后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紫云”的刀柄,那暗紫色的丝线在她指尖下微微滑动,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度——这是她十八岁成年礼时,老师亲手为她系上的,如今已伴随她走过了十二年,执行过七十三次任务,饮过二十七位强敌的血。

她双手握住“紫云”的刀柄,缓缓将其解下,然后双手平举,将短刀奉到老者面前。刀鞘与刀柄在她手中平稳如镜,没有丝毫晃动。“‘紫云’,请您收回。”她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刀是伊贺流的至宝,由初代影主亲手锻造,不能随我一同湮灭。若我未能归来……请为它,寻找新的传承。”

老者沉默地看着那柄名为“紫云”的短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涟漪。他认得这把刀,认得刀柄上的每一寸丝线,认得刀鞘上每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千夜在一次任务中为了保护他,用刀鞘硬生生挡住了敌人的暗器,留下的痕迹。这把刀,是千夜的伙伴,也是伊贺流的希望。如今,千夜要将它留下,意味着她已抱定必死之决心,不愿流派瑰宝随之遗失于未知之地。

老者颤抖着伸出手,枯槁的手指轻轻握住刀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手指在刀鞘上缓缓摩挲,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舍与珍重。他没有说“一定要回来”之类的虚言——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有的祝福都是苍白的。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千夜,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仿佛要将这个最杰出弟子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刻入伊贺流的传承里。

“千夜,”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那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在弟子面前流露出脆弱,“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记住伊贺之影的……最后一闪。”

这句话,既是命令,也是嘱托,更是伊贺流最后的尊严。

千夜重重顿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石板上的寒气透过额头传入脑海,让她的意识更加清醒。她没有说“是”,却用行动给出了最坚定的回答。几秒钟后,她缓缓抬起头,再看向老师时,眼中所有的犹豫与复杂都已褪去,只剩下忍者应有的、绝对的冷静与决绝——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完成使命的纯粹。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老师一眼,也没有再看那柄被老师抱在怀中的“紫云”,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出,脚尖在石板上轻轻一点,便已退到数米之外,融入了密道更深的黑暗之中。她的气息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身上的墨香,证明着她刚刚存在过。

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了一下,仿佛被她离去时带起的气流扰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继续散发着微弱的光明。密道中,只剩下老者抱着那柄短刀,如同石雕般枯坐,身体一动不动,唯有眼角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干燥的空气吸干,仿佛从未存在过。

北境,蛮荒冰域,永冻堡垒。

这里是比朔方城更加靠近北极点的生命禁区,常年被暴风雪笼罩,气温低至零下六十摄氏度,连空气都会在极寒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吸入肺中如同刀割。地面覆盖着数米厚的永冻冰层,冰层下是万古不化的冻土,据说冻土深处还埋葬着史前巨兽的骸骨。狂风在这里失去了方向,如同疯癫的巨兽,咆哮着席卷一切,卷起的冰粒能轻易划破钢铁,任何暴露在外的生物,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冻成僵硬的冰雕。

而永冻堡垒,就矗立在这片绝境的中心。它并非人工建造,而是由一座巨大的冰山直接雕琢而成,通体呈现出纯净的淡蓝色,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极昼的强光,远远望去,如同一只蛰伏在冰原上的巨兽,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堡垒的墙壁高达百米,厚度超过二十米,上面刻满了古老的冰域符文——那些符文是冰域先民留下的智慧结晶,能吸收风雪的力量,加固堡垒,可如今,大部分符文都已黯淡无光,只剩下几道微弱的光芒,证明着这里曾经的辉煌。

堡垒内部空旷得如同神殿,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冰墙和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呼吸间带出的白气刚一出口,就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面堆积起薄薄的一层。光线从顶部的冰缝中透入,被冰晶折射成七彩的光带,却丝毫无法驱散这里的寒冷,反而更添了几分死寂。

冰雪大帝奥拉夫,端坐在堡垒最深处的王座之上。那王座完全由一具不知名巨兽的骸骨和万年寒冰铸就——巨兽的颅骨巨大无比,眼眶空洞,獠牙外露,仿佛还在咆哮;脊椎骨节节相连,构成了王座的靠背;四肢骨骼则化作了扶手和基座,每一根骨头都泛着淡淡的冰蓝色光泽,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奥拉夫的身形魁梧如山,即使坐在王座上,也依旧显得高大得惊人。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布满虬结肌肉的躯体——那些肌肉如同钢铁浇筑而成,每一块都线条分明,充满了爆发力,仿佛蕴含着撕裂天地的力量。他的皮肤上布满了无数战斗留下的狰狞伤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烧伤,有的是爪痕,最深的一道伤疤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腰,那是十年前与云姝战斗时留下的,当时他被云姝一击劈中,差点当场战死,侥幸活下来后,那道伤疤就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身上,即使在极寒中,也能看到伤疤处的皮肤颜色比周围更深,像是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的皮肤因长年累月的极寒而呈现出一种淡蓝色,仿佛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须发皆白,如同冰瀑般垂落——头发长及腰间,随意地披散着,上面凝结着细小的冰粒;胡须遮住了下巴和嘴唇,同样挂满了冰霜,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他的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冰蓝色,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亘古不化的严寒,仿佛能将任何靠近的生命都冻结成冰。

他面前的地面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冰晶,冰晶内部流动着淡淡的蓝光,形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像——那是教廷的“神谕”,由一位枢机主教宣读,内容与传遍世界的“最终通牒”别无二致,只是在结尾处,特意提到了“冰雪大帝奥拉夫,若不亲自赴约,将彻底摧毁北境所有冰域部落的遗迹”。

奥拉夫没有看那冰晶中的影像,也没有听天使的声音,他只是微微垂着眼,冰蓝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那双手巨大而粗糙,掌心布满了老茧和伤痕,指关节处因为常年握斧而变形,却依旧有力得能轻易捏碎岩石。他只需要知道,那个毁灭了他家园、屠戮了他无数族人、将北境信仰的古老冰魂驱散殆尽的“光之灾厄”,发出了集结的信号。

这就够了。

他缓缓站起身,骨骼发出如同冰川摩擦般的“咔咔”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堡垒中回荡,像是远古巨兽的苏醒。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斜靠在王座旁的那柄巨大无比的冰斧——【霜巨人之怒】。

这柄冰斧的斧柄长达两米,由千年阴沉木混合冰髓制成,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摸上去冰冷刺骨,却异常坚韧;斧刃宽达一米,由万年寒铁混合着极地核心的冰髓打造,呈现出纯净的银白色,边缘锋利得能轻易斩断钢铁,斧刃上刻着复杂的冰域符文,符文在极寒的刺激下泛着淡淡的蓝光,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森白寒气,哪怕隔着数米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

握住斧柄的瞬间,奥拉夫的身体微微一震,仿佛与这柄陪伴了他数十年的武器产生了共鸣。他能感受到斧刃中蕴含的冰域之力,感受到那些沉睡在冰髓中的、属于霜巨人的狂暴力量,那力量与他体内的血脉相呼应,让他原本平静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冰晶纷纷扬扬地落下,在他脚下堆积成一座小小的冰山。

他一步踏下王座,沉重的脚步落在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整个冰堡都微微一震,顶部的冰缝中落下无数细小的冰渣。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堡垒中央——那里有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深潭,潭水呈现出纯粹的墨蓝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面,冰面下的潭水却在缓慢地流动,散发出恐怖的寒气,那是冰域的力量源泉之一,名为“冰魂潭”,传说中,这里封印着冰域远古的灵魂,能为冰域子民提供力量。可如今,潭水的颜色已经变得暗淡,散发的寒气也远不如从前,显然,在教廷的多次围剿下,冰魂潭的力量也在逐渐枯竭。

奥拉夫俯下身,巨大的手掌穿过冰面,伸入潭水中。潭水冰冷刺骨,比外界的严寒还要恐怖,足以瞬间冻结钢铁,可奥拉夫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缓缓掬起一捧潭水,然后直起身,将那捧冰冷刺骨的潭水缓缓浇在自己的头上。

水珠顺着他岩石般的肌肉滑落,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就瞬间冻结成冰棱,悬挂在他的胸前、手臂上,让他看起来更加如同冰雕般威严。这是一个古老而简单的仪式,名为“冰魂礼”,是冰域战士在踏上必死之路前,向养育他们的冰域之力献上的最后的敬意与告别——意味着将自己的灵魂交还给冰域,无论生死,都将与这片土地共存。

他转过身,面对着他的族人——那寥寥数十名同样身材高大、穿着粗糙皮毛的冰域战士。他们的皮毛是用极地雪熊的皮制成,经过特殊处理,能抵御极寒,颜色与冰雪融为一体。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风霜的痕迹,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瞎了眼睛,有的腿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眼神狂野而坚韧,如同荒原上的狼,即使濒临绝境,也绝不低头。

“咚!”

一声闷响,如同远古战鼓在冰川深处擂动,沉闷而厚重的声浪顺着永冻堡垒的冰墙蔓延,震得顶部冰缝中悬挂的冰棱簌簌发抖,细小的冰晶如同碎玉般坠落,在地面铺成一层闪烁的银霜。

这是奥拉夫的冰斧重重顿在冰面上的声音。

所有的冰域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挺直了脊梁。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已近花甲,最小的不过十六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都有着同样魁梧的身躯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他们同时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捶击自己的胸膛——那里是心脏的位置,是冰域子民力量的源泉。

“吼——!”

野兽般的低吼从他们喉咙深处爆发,没有整齐的口号,没有激昂的战歌,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咆哮。那咆哮中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如同冰雪般冷酷的战意,和对首领绝对的追随与信任。他们的眼神灼灼,如同极地寒夜中燃烧的篝火,死死盯着奥拉夫的背影,仿佛要将这道魁梧的身影刻进骨髓里。

他们都知道,大帝此去,是为了一雪前耻——为了十年前被天使烧成焦土的冰原部落,为了被圣光驱散的古老冰魂,为了那些死在“净化”中的亲人与同胞,为了向亵渎了他们家园的“光”发出最后的复仇咆哮。他们更知道,自己无力跟随——堡垒需要人守护,冰域的火种不能熄灭,他们的使命,是守在这里,直到最后一人倒下,用生命为大帝守住身后最后的家园。

奥拉夫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战士们,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极地的冰川,没有任何波澜。他看到了老战士托尔森断了的左臂——那是三年前为了掩护他撤退,被圣骑士的战锤砸断的;看到了少年卡尔通红的眼睛——他的父母在去年的“清洗”中被活活烧死,只剩下他一个人;看到了所有战士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有人发出一声痛哼。

就在这时,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的情感波动——那是愧疚,是不舍,是身为首领对族人的亏欠。但那波动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严寒彻底覆盖,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是冰雪大帝,是冰域的守护者,他的肩上扛着整个族群的尊严与复仇,不能有丝毫软弱。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一眼身后的族人,只是迈开脚步,如同移动的冰山,沉重而坚定地走向堡垒出口。他的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冰面在他脚下裂开细小的纹路,却又在极寒中瞬间冻结愈合。他的身影穿过空旷的大厅,穿过折射着七彩光带的冰缝,朝着外面那更加狂暴的风雪走去。

“云姝,”在即将走出堡垒大门的瞬间,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低吟,那声音被呼啸的风雪瞬间吞没,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当年你饶我一命,现在还你,我不欠你的了。”

他没有回头。

门外的暴风雪如同饥饿的巨兽,瞬间吞没了他魁梧的背影,将他的身影彻底融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般,在死寂的冰堡之中久久回荡,撞击着每一个冰域战士的心脏,直到最后一丝余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堡垒内,所有的战士依旧保持着捶胸的姿势,目光死死盯着奥拉夫消失的方向,低吼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却没有人敢哭出声——冰域的战士,只能战死,不能流泪。唯有少年卡尔,终于忍不住,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刚一接触空气,就冻结成了一颗晶莹的冰珠,砸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华夏西南,横断山脉深处,云雾缭绕,群峰如黛。在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有一处被藤蔓和奇门遁甲巧妙掩盖的天然溶洞——藤蔓是剧毒的“断肠藤”,叶片翠绿,却能在瞬间麻痹人的神经;奇门遁甲则是如意堂传承百年的阵法,以山石、树木为基,暗藏生门与死门,外人一旦踏入,便会迷失方向,最终被阵法中的幻象困住,直至力竭而亡。

这里便是“如意堂”残部的藏身之所。

与“具临”那种有着官方背景、装备精良的反抗组织不同,如意堂更偏向于古老的江湖门派,传承着诸多奇技异能——有能卜算天机的“墨笔推演术”,有能操控毒物的“万蛊功”,还有能缩地成寸的“踏雪无痕步”。他们曾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以“快意恩仇、一诺千金”为信条,后来为了反抗光明教廷的“净化”,才逐渐走向台前,成为反抗势力中的重要一员。

可如今,如意堂早已不复当年盛况。在首领“墨笔判官”豪千算死后,大部分弟子战死,剩下的人也只能躲在这深山溶洞中,苟延残喘。而迟遮,作为豪千算的师弟,成了如今如意堂辈分最高、实力最强的长老,也是整个如意堂最后的顶梁柱。

此刻,迟遮正坐在溶洞中央一块光滑的青石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看起来油光锃亮的朱红色酒葫芦。那酒葫芦是用上好的紫砂烧制而成,表面被岁月和手温摩挲得发亮,葫芦口用一块红色的绒布塞住,葫芦身上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篆字——“如意”,那是豪千算当年亲手为他刻下的,如今字迹依旧清晰,却透着一股物是人非的沧桑。

他看起来约莫已经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下颌留着三缕长须,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泛着淡淡的银白色,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道袍的袖口和下摆都有磨损的痕迹,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丝绦,丝绦上除了挂着那个酒葫芦,还挂着一枚小小的墨玉印章,印章上刻着“迟”字。

只是他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拓与沧桑——眼角的皱纹很深,眼神里没有了年轻时的桀骜与锋芒,只剩下看透世事的淡然,和藏在深处的、对故友的追忆。

几个年轻的如意堂弟子围在他身边,脸上充满了焦急与不解。他们大多二十岁出头,是如意堂的新生代,眼神里还带着年轻人的冲动与热血,却也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死,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迟师叔!您不能去啊!”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身材精瘦的年轻弟子忍不住开口,他叫林小武,是豪千算的关门弟子,也是迟遮最疼爱的后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双手紧紧攥着拳头,“那‘最终通牒’分明是教廷的阴谋!冰冠之巅就是个屠宰场,去了就是送死啊!您是我们如意堂最后的顶梁柱了,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如意堂怎么办?”

迟遮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酒葫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他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一点点擦拭着葫芦表面的每一寸地方,连刻字的缝隙都不放过,仿佛要将所有的回忆都擦进这葫芦里。

“是啊,师叔!”另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女弟子也急了,她叫苏婉儿,擅长用毒,声音清脆却带着哭腔,“就算要去,也该我们年轻人去!您老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让您去冒险?我们还年轻,就算死了,也不算亏!可您……”

“啪!”

迟遮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轻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酒香不烈,却异常绵长,带着陈年佳酿特有的甘醇,瞬间压过了溶洞中潮湿的水汽,让周围几个年轻弟子的鼻子都忍不住动了动——这是迟遮珍藏了二十年的“醉江湖”,是当年豪千算在他三十岁生日时送的贺礼,他一直舍不得喝,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会拿出来。

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浸湿了胸前的道袍,却丝毫不在意。然后他长长地哈出一口酒气,酒气中带着淡淡的醇香,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满足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仿佛醉了,又仿佛更加清醒。

“吵什么?”他这才斜睨了那几个年轻弟子一眼,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清醒,像是醉汉的胡话,却又字字珠玑,“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年跟着豪首领和罗清帆……咳咳,还有罗首领闯荡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说到“罗清帆”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罗清帆曾是如意堂的盟友,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忘年交,后来却因为理念不同,与豪千算分道扬镳,最终下落不明。如今想来,那些当年的争执与分歧,在生死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随意却带着一股江湖人的洒脱。然后他将酒葫芦重新塞好,系回腰间,那葫芦在他的腰间轻轻晃动,发出“叮咚”的轻响,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如意堂的香火,有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家伙看着,断不了。”他语气随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那几个年轻弟子瞬间红了眼眶——他们知道,师叔这是在交代后事,是在放心地把如意堂交给他们。林小武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子这一去,不是去送死,”迟遮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洒脱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眼间的沧桑,多了几分年轻时的桀骜,“是去……会会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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