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绝唱(2/2)

“以吾之忆为柴!”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化作实质的光粒融入符文之中。九岁那年罗战护着她时后背的温度、下水道里苏幼熙分她的桂花糕、天符门夜晚大家围坐时的篝火……那些早已被风雪冻僵的回忆,此刻都成了点燃禁忌之力的柴火。暗金色符文瞬间暴涨三倍,线条扭曲得更加疯狂,像是要挣脱虚空的束缚,符文与符文之间的空隙里,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她的血,刚从血管里涌出就被极寒冻成冰晶,又立刻被符文的光芒融化,化作红色的雾气缠绕在符文周围。

“燃尽此身,溯及源初——”

最后一个“初”字落下时,云姝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乌黑变成雪白,皮肤下的血管突兀地凸起,像一条条青色的蛇在游走。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颤抖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冰原上的积雪被无形的力量掀起,形成一道环绕她的雪旋。

半空中的神圣裁决阵已经蓄满了能量,阵图核心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骑士们铠甲上的符文亮到极致,牧师们的吟唱声变得急促而尖锐,他们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正在引爆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一种足以颠覆圣光规则的力量!

“罗大哥!”

云姝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漫天风雪,仿佛看到了那个宽厚带着安全感的背影。

此刻,云姝想起来了那个人,那个影响了自己一生的人——罗清帆!

当年她太小,只记得罗清帆的手很粗糙,却把她护得严严实实,记得他最后说“活下去”后离开时的决绝,而现在,她终于能像他一样,站在别人身前了。

“你看好了!!”

她的右手猛地攥拳,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暗金色的光芒顺着指尖汇聚,在拳心凝成一个小小的光团。光团刚一出现,周围的空间就开始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要被这股力量压垮。神圣裁决阵的光芒突然一顿,阵图上的符文竟开始反向旋转,骑士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圣光的连接正在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体内的圣能像决堤的洪水,顺着铠甲的缝隙往外溢,在空气中凝成白色的雾。

“这一拳!!!!”

这声呐喊没有传出喉咙,却化作一道无声的震荡波横扫四方!大地上被战斗卷起的土堆瞬间被压平,形成一个直径百米的圆形镜面,远处茂密的山林应声断裂,巨树倒下时连声音都被震荡波吞噬。

半空中的三名牧师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圣典从手中滑落,书页在震荡波中寸寸碎裂,化作金色的纸灰飘零。骑士们的光铸铠甲开始出现裂纹,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血——那是他们被震碎的内脏,圣光能修复铠甲,却挡不住这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荡!

力量在云姝的拳头上疯狂汇聚,暗金色光团膨胀到篮球大小,光团中心开始出现一个黑色的点,那是空间被撕裂的痕迹。她的手臂肌肉因为承受不住力量而扭曲变形,皮肤裂开一道道细小的伤口,鲜血滴落在光团上,瞬间被吞噬,却让光团的光芒更加深邃。神圣裁决阵的白光已经压到了她的头顶,阵图边缘的圣光线条几乎要触到她的头发,可那些线条一靠近暗金色光团,就像被点燃的棉线,迅速消融,连一丝灰烬都留不下。

她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呐喊,这呐喊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的、无声的震荡波!这道震荡波以她为中心,呈环形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神圣裁决阵的圣光线条开始寸寸断裂,断裂处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却立刻被震荡波碾碎。骑士们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是被禁锢,而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跟着震荡波的频率颤抖,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们能看到自己铠甲上的祝福一个个熄灭,像被风吹灭的蜡烛。牧师们悬浮的身体猛地坠向地面,他们想再次吟唱,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圣能在体内乱冲乱撞,把他们的内脏搅得一塌糊涂。

力量在云姝的拳头上汇聚到,光团已经变成了深黑色,边缘却裹着一层流动的暗金,像一颗被光包裹的黑洞。她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能清晰地看到骨骼的轮廓,皮肤下的血管已经不再凸起,因为血液几乎已经被符文抽干,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骼。可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和自己当年进步时向罗清帆炫耀时的笑容一模一样,带着点傻气,却又无比灿烂。

在达到之时,这一拳,被云姝挥出。

“会很强啊~~~!!!!!”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呼啸,下一刻世界一片死寂。拳头挥出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骑士们冲锋的姿势凝固在半空,牧师们坠落的身体悬在雪地上方,神圣裁决阵的白光停在离她头顶不足半米的地方。紧接着,空间开始以云姝的拳头为中心向内凹陷,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漩涡边缘的暗金色符文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那由圣殿骑士和牧师们联手布下的“神圣裁决阵”,那汇聚了庞大圣能力量的阵图,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猛地向内坍缩!构成阵图的圣光线条不是被拉断,而是被硬生生拧成了麻花,每一寸线条断裂时都爆发出金色的火花,可这些火花刚一出现,就被黑色漩涡吸了进去。阵图核心那股足以格式化一切的净化之力,此刻像温顺的绵羊,被漩涡强行拽着改变方向,原本向外扩散的能量,此刻竟倒灌回阵图之中,顺着圣光线条往骑士和牧师身上冲去——那是他们自己注入的圣能,现在却成了撕碎他们的利刃!

骑士和牧师们惊恐地发现,他们与圣光的连接正在被强行切断!不是缓慢的剥离,而是像用刀斩断绳索一样干脆,体内的圣能不受控制地顺着血管往体外涌,铠甲的缝隙、鼻腔、嘴角……所有能出气的地方都在往外冒圣能,那些圣能刚一离开身体,就被黑色漩涡卷走,在漩涡边缘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一名年轻的骑士发出绝望的惨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圣能一起流失,铠甲下的皮肤迅速变得干瘪,像被抽走了水分的枯木,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漩涡一点点拉扯过去。

“不!这不可能!”骑士队长发出绝望的怒吼,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光剑,试图用剑斩断缠绕自己的圣光线条——那些线条此刻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锁链,把他牢牢捆在原地。可光剑刚一碰到线条,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剑身上的圣光瞬间黯淡,只剩下一块冰冷的铁。他的铠甲开始大面积龟裂,裂纹从胸口蔓延到四肢,里面渗出的血很快就冻成了冰,又被圣能的光芒融化,在铠甲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那些关于圣光的教义、关于净化异端的使命,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碎片,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或许他并不怕死,但这种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毁灭,足以击溃任何意志强大的战士。

牧师们手中的圣典无火自燃,金色的火焰从书页边缘开始燃烧,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就把厚厚的圣典烧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灰烬被风吹起,却没有飘远,而是被黑色漩涡吸了过去,在漩涡中化作细小的金色光点。三名牧师中最年长的那位,试图用最后的圣能施展“神圣庇护”,可他刚一抬手,就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成光粒消散。他的吟唱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空洞的嗬嗬声,悬浮的身形剧烈摇晃着,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最终重重砸在冰面上,身体刚一接触地面,就被冰原的极寒冻成了僵硬的尸体——可尸体上还在不断冒出圣能,顺着冰面的裂痕流向漩涡,连死亡都无法阻止这股力量的吞噬。

圣光侦察艇发出的探测波和攻击光束,在靠近那片暗金领域时,也如同被黑洞吞噬,消失无踪。第一艘侦察艇的驾驶员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仪表盘上的指示灯全部熄灭,艇身突然不受控制地朝着漩涡倾斜,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却连一丝推力都提供不了。艇身外壳开始出现凹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金属扭曲的声音透过船舱传来,让里面的骑士们发出惊恐的尖叫。紧接着,艇身被漩涡强行拽着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外壳上的圣光符文一个个爆裂,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整艘侦察艇被压缩成一个金属球,然后被漩涡彻底吞噬,连一点金属碎片都没留下。另外两艘侦察艇试图掉头逃跑,却被漩涡产生的引力牢牢锁住,艇身在空中划出两道绝望的弧线,最终重蹈覆辙,化作两道金色的光带,融入了黑色漩涡之中。

云姝的身体在暗金光芒中变得逐渐透明,从双脚开始,一点点化作细小的光粒,飘散在空气中。她的呼吸已经停止,可眼睛却还睁着,此刻的她没有再去看光明教廷组织成员的死亡过程,而是回过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是影寒他们逃亡的路,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安全离开,不知道物资够不够用,不知道唐守疆的断腿能不能撑到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太多的不知道,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她的嘴角还挂着那抹笑,带着释然,带着安心,像极了苏幼熙当年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完成异能觉醒时,傻乎乎的笑容。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安宁与解脱。指尖的光粒还在不断飘散,可她的目光却穿透了风雪,穿透了距离,仿佛看到了影寒带着队伍在暗河里前行,看到了唐守疆被人搀扶着走在队伍中间,看到了那两个被母亲护在怀里的孩子,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黑暗的河谷。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自己举着罗大哥给自己刻的木剑的样子——那个孩子总是对着罗清帆说:“罗大哥,你看,我又进步了!我的马和剑准备好了吗?”。

而现在,她终于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影寒他们消失的方向,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保重。”

这两个字没有声音,却化作两道细小的光纹,顺着风雪飘向影寒等人离开的方向——那是她最后的祝福,带着最后的温度,带着最后的笑声,带着死去所有人的期盼,飘向那些还在挣扎着活下去的人。

然后——

“轰!!!!!”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湮灭。

暗金色的光芒猛地向内收缩到一个极点,形成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黑点,黑点周围的空间扭曲到极致,冰原上的积雪、冰层、甚至空气,都被强行拽向那个黑点,形成一道壮观的雪柱。紧接着,黑点骤然扩散开来,暗金色光芒瞬间吞噬了直径千米的范围,形成一个短暂的、吞噬一切光和声的绝对黑暗领域。在这个领域里,没有风雪,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只有纯粹的“无”——连圣光都无法存在的“无”。

这个领域持续了不到一秒,便骤然消失。

光芒散尽。

冰原上,出现了一个比之前“具临”基地遗址更加光滑、更加深邃的圆形巨坑。坑壁笔直得像用刀削过,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坑底深不见底,黑得让人心里发慌。坑内,没有任何物质残留,没有骑士的铠甲碎片,没有牧师的圣典灰烬,甚至连最微小的尘埃都不存在,只有绝对的“无”——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战斗,从来没有出现过二十三名教廷追兵,从来没有过一个燃烧自己的女人。

那枚焦黑的桃木符,从半空中轻轻落下。它没有被湮灭,也没有被寒冷的夜晚冻住,符身依旧保持着被火焰烧过的焦黑,边缘的碳化丝线随风轻轻晃动。

它在空中飘了很久,仿佛舍不得离开,最后才“叮咚”一声,掉落在巨坑边缘的地上,符身贴着寒冷的大地,竟透出一丝微弱的暖意,把周围的霜花都融化了一小片,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土地。

风依旧在呜咽,比之前更加凄厉,仿佛在为这个逝去的灵魂哀悼。很快,天空中,有雪花飘落,大片大片地覆盖在巨坑边缘,试图掩盖这片战场上最后的一点痕迹——掩盖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坑,掩盖那些被湮灭的痕迹,掩盖那枚象征着牺牲与诀别的、微不足道的信物。可桃木符却像扎了根一样,任凭雪花落在上面,始终没有被完全覆盖,焦黑的符身在白雪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守在这片冰冷的冰原上。

远处,正在拼命奔逃的影寒,似乎心有所感,猛地停下脚步。她的左肩伤口还在流血,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可她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回头望向来的方向,那里只有无尽的风雪和铅灰色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可她的视线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正在消散的身影。

一股难以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不是伤口的痛,也不是寒冷的痛,而是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就像当年她看着自己父母遗照时的痛,就像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倒下时的痛,可这一次,痛得更彻底,更绝望,因为她知道,那个总是笑着说“我来断后”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知道,云姝……已经不在了。

那个在下水道里给苏幼熙取名字的女人,那个总把“麻烦”挂在嘴边却永远第一个冲上去的女人,那个明明怕疼还胆小却从来不说的女人,那个最后以燃烧自己为代价,为他们挡住追兵的女人……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大地之上。影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落在积雪上,瞬间冻成了红色的冰晶,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风雪掏空了一样。

最后的屏障已破,前路,只剩下更加深邃的黑暗与寒冷。暗河里的风比外面更急,卷起河面冻起的冰渣打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队伍里的人都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影寒,他们能感觉到她的悲伤,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敢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风雪的呼啸声在谷中回荡。唐守疆从昏沉中醒来,断腿处的剧痛让他皱紧眉头,可他看着影寒的背影,却什么也没问,在看到队伍里已经没了云姝后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知道,那个总是一声不吭去救人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这些人死了。

影寒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在雪地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她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悲伤已经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取代——云姝用命换了他们的时间,他们不能停,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不能让人类文明的火种,熄灭在这极北的风雪里。

她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身后茫然停下、望着她的幸存者们,嘶哑地低吼道:

“走!”

这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悲伤,却又充满了力量。队伍里的人猛地回过神,两个搀扶唐守疆的伤员用力抬起雪橇,母亲把孩子抱得更紧,老人拄着冰棱制成的拐杖,重新迈开脚步。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呼吸声、脚底走过河底摩擦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

队伍再次沉默地向前移动,融入无边无际的风雪之中。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像一串被风雪拉长的黑点,朝着谷深处走去,朝着未知的黑暗走去,如同走向永恒的、微末的终局。而冰原上,那枚焦黑的桃木符还静静地躺在雪地里,符身的暖意渐渐消散,却始终没有被风雪完全掩埋——它像一个坐标,标记着一个女人最后的牺牲,标记着一段不该被遗忘的记忆,在这被世界遗忘的极北之地,守着一个关于“活下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