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我想离开(1/2)

天符门内的归墟静坐,如同将一块炽热的烙铁投入万载寒潭。翻涌的灰雾带着亘古的寂灭气息包裹着影寒,那刺骨的寒意非但没有伤害她冰铠覆盖的身躯,反而如同最契合的温床,浸润着她体内新生的、由古剑剑灵残片与她自身意志共同构筑的“剑脉”。

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伤势在寂灭之意的抚慰与剑脉自行的冰寒流转中,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稳固、弥合,力量感如同沉睡的冰川,在沉寂中悄然积蓄,愈发凝练内敛,收束于无形。然而,与躯体恢复相对的,是心湖那片冰封的死寂,非但没有消融,反而在绝对的孤寂中冻结得更加坚实、厚重,仿佛要将所有过往的喧嚣与痛楚都永久封存。

就在这片近乎永恒的冰封心域边缘,一个熟悉而活跃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带着不容忽视的生机,在她识海中漾开涟漪。那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总是萦绕着点玩世不恭却又深藏关切的独特气息,像冬日里突然闯入冰室的一缕带着阳光味道的风。

影寒覆盖着幽蓝符文冰铠的左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抚过古剑剑柄上一道古老而玄奥的符痕,全新的力量让影寒的铠甲再次得到了进化,而自己的异能等级,也已经达到了三十级,有了金丹再也不用担心身体会掠食者化,再加上屠夫给自己的创世异能天使神晶,可以说影寒现在的等级提升和开挂了一样。

嗡…

剑柄符痕幽光一闪,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周围的能量与光线。不再是虚幻的精神投影,一道凝实的身影由虚化实,带着微弱的空间涟漪,稳稳地落在她身前的黑色岩脊上。

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似乎永远也熨不平整的黑色风衣,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旧t恤。凌乱的短发倔强地支棱着,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嘴角习惯性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点痞气的弧度,仿佛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正是齐思瞒!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呼吸的齐思瞒!

只是此刻,他那张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表情的脸上,笑容有些僵硬。那双惯常闪烁着狡黠、算计或是戏谑光芒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不再是寄居于影寒体内的虚无状态,而是拥有着真实血肉之躯的存在。

“影寒…”齐思瞒的声音不再是过去那种大大咧咧、穿透力极强的调调,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沙哑,仿佛怕惊扰了眼前这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寒冰:“这才多少天没盯着你…你怎么就把自己整得更像刚从万年玄冰窟里挖出来的古董了?这身‘行头’…”他指了指影寒身上那流淌着幽蓝符文的贴身冰铠,还有那被冰晶完美覆盖、线条冷硬的右肩断口,啧啧两声,语气努力想轻松,却掩不住尾音的沉重:“…酷是够酷,就是看着忒冻人了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影寒的脸上。兜帽早已在归墟的寒风中滑落,露出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最刺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曾经清澈倔强、偶尔会因他的调侃而燃起怒火的眸子,如今已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幽邃、冰冷,清晰地倒映着归墟灰雾的翻涌与永恒的死寂。瞳孔深处,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沧桑,仿佛一眼看尽了世间所有的离别、背叛与血色,将属于“学生影寒”的那点青涩、棱角,甚至愤怒,都彻底磨平、冰封在这沉重的冰层之下。

“你…”齐思瞒张了张嘴,习惯性的玩笑话卡在喉咙里。他真切地“死”过一次,之后一直以能量的形式存在于影寒体内,所以影寒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绝望,他都感同身受,如同烙印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他看到了梵蒂城在圣光中崩塌的炼狱景象,看到了亡命路上每一滴同伴洒落的鲜血与不屈的嘶吼,看到了李玄风毫不犹豫舍丹时眼中的平静与决绝,更看到了影寒灵魂深处那一道道被残酷现实反复撕扯、几乎要彻底崩断的裂痕。

此刻,以活生生的姿态重聚,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冰冷沉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鲜活色彩的影寒,他发现自己那些插科打诨的话语竟是如此苍白无力,胸腔里翻涌的只有满满当当、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

“…受苦了。”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这沉甸甸的三个字,带着他真实的体温和呼吸的温度。

影寒抬起头,冰冷的眸光落在他身上,那如同扫描仪般的视线穿透了他风衣下的t恤,落在他坚实有力的胸膛上——那里,一颗强健的心脏正有力地搏动着,泵送着温热的血液流遍全身,带来蓬勃的生命力。

不再是虚无的幻影,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她的眸子没有太大波澜,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干涩平静,如同冰粒摩擦:“还好,思瞒哥,你……回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只有齐思瞒能完全读懂的、山岳般的沉重。回来了,身体回来了,力量似乎更强了,齐思瞒也以完整的姿态归来了。

但那个会虚心的向自己请教、会因为同伴受伤而愤怒得如同炸毛小兽的学生影寒…好像永远留在了那片被圣光与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在影寒与齐思瞒在归墟边缘相对无言,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却又无比沉重的重逢时,天符门内,另一份沉寂也被生命的力量温柔地打破了。

云姝彻底醒了。

不是在死亡预警撕裂神经的惊悸中,不是在焚身高热灼烤意识的混沌里,而是在一个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棂,在被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灵草淡淡的清香。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极其细微地颤动了几下。一下,两下…如同破茧前最后的挣扎。终于,那双紧闭许久的眼眸,缓缓地、带着一丝初生般的茫然,睁开了。

眸子不再是无神空洞的涣散,虽然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脆弱与惊悸过后的余韵,但属于“云姝”本身的、那清澈如泉的灵性之光,重新被点燃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过下眼睑,视线从陌生的、绘着云纹的静室屋顶,慢慢移到守在床边、正托着腮打盹、脸蛋圆润可爱的女道童身上。

“呃…”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久未启用的滞涩感:“这…是哪里?”声音虽然微弱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层下重新流动的溪水。

“啊!”女道童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云姝睁开的眼睛,瞬间睡意全无,圆圆的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跳起来:“云姝姑娘!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手忙脚乱地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灵泉水,小心地凑到云姝唇边:“这是天符门!你安全了!是清虚真人和李玄风师兄把你救回来的!快,喝点水!”

清凉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感:“李师兄…是李玄风……还有影寒…”云姝喃喃着,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波澜:燃烧梵蒂城刺目的火光、冰冷排污管道中令人窒息的黑暗、圣光弹撕裂空气的灼热尖啸、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色泥沼…还有苏幼熙挡在身前那冰冷染血却无比坚定的背影,李玄风背着她亡命奔逃时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寻求保护,却发现腰部以下…毫无知觉!

“我的腿…?”惊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心头,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盖在柔软锦被下的双腿,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姑娘别怕!千万别怕!”女道童连忙放下水杯,握住云姝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清虚真人早就看过了!他说你这是精神本源受创太重,身体也虚弱到了极点,这是身体自发的保护,把感知封闭起来了!不是真的坏了!真人神通广大,只要你安心静养,配合咱们天符门最好的灵药和温和元炁慢慢调理,一定能恢复的!你看,你现在能清醒过来,能说话,眼睛这么亮,这就是天大的好转了!腿的事,急不得,慢慢来!”

女道童笃定而充满希望的话语,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部分阴霾。很快,得到消息的清虚真人也亲自前来探查。

真人温和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云姝的身体,指尖一缕温润的青色元炁探入其经脉,片刻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着云姝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友根基未损,灵台清明已是万幸。此乃神倦身疲,自封灵窍以养本源。假以时日,辅以‘归元养脉汤’与‘蕴神符’,知觉自复,无需忧虑。”

清虚真人的话语如同定心丸,彻底安抚了云姝心中的恐慌。虽然双腿依旧麻木无知,体内那曾经洞悉危险的预知异能也沉寂无踪,但能活着,能清醒地看到阳光,看到关心她的人,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已是劫后余生最珍贵的礼物。她苍白的脸上,终于缓缓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在经历漫长寒冬后,于冻土中挣扎探出的第一朵小花苞,带着脆弱而坚韧的生机。

这份苏醒的喜讯,连同另一个流淌在华夏血脉深处的消息,也如同报春的鸟鸣,传到了归墟边缘静坐的影寒和陪在一旁的齐思瞒耳中——春节将至。

天符门虽隐于世外,追寻符箓大道,却从未割裂与华夏文明母体的血脉联系。

对这象征着辞旧迎新、阖家团圆、驱邪纳福的传统佳节,宗门上下有着近乎虔诚的重视。尤其是在经历了梵蒂城惨剧的血色阴云、影寒等人带来的生死波澜之后,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更被赋予了洗刷晦气、凝聚人心、祈愿宗门与苍生新生的厚重意义。

李玄风在玄诚道人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归墟边缘这片灰雾弥漫、寒气刺骨之地,找到了静坐如冰雕的影寒和正蹲在旁边一块黑石上、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戳着地面霜花的齐思瞒。

“影寒!”李玄风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之人特有的中气不足,却充满了由衷的喜悦,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云姝醒了!神智清明,眼神清亮,只是…腿脚暂时不便,需要静养。”

他顿了顿,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快过年了!师父说,今年宗门要倾尽全力,好好热闹一番,去去这一年的晦气!山下两百里外的青岚城,是方圆千里最繁华的去处,年货集市正开得如火如荼!我和几位师弟奉命去采买年节所需,齐兄……”他看向一旁立刻丢掉树枝、拍拍屁股站起来的齐思瞒,用了更亲近的称呼:“还有云姝,刚醒来就听说了,都眼巴巴地盼着,想一起去看看人间的年味烟火,沾沾喜气。你…要不要也一起去散散心?总待在这归墟边上,寒气太重,也…太静了。”

李玄风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如同捧着一簇微弱的火苗,希望它能稍稍温暖影寒心中的冰壁。他知道那冰层有多厚、多冷,但他更希望这人间最浓郁、最鲜活的烟火气,能像春风般,哪怕只是吹开一丝缝隙。

“是啊影寒!”读懂了李玄风话里意思的齐思瞒立刻凑了过来,活生生的身体带着温热的气息靠近,他习惯性地想伸手拍拍影寒的肩膀,却在触碰到那层冰冷铠甲的瞬间顿住,转而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努力挤出惯常的嬉皮笑脸,声音带着真实的温度:“闷在这儿多没劲!跟坐牢似的!听说青岚城的糖画手艺是祖传的,糖稀拉得那叫一个绝!还有舞龙舞狮,喷火顶缸,热闹得能掀翻天!云姝丫头可想去了,你忍心让她坐轮椅上干看着?走走走!就当陪我去透透气,顺便…嘿嘿,看看能不能淘换点好酒!”他眨眨眼,试图用过去的回忆和云姝的期盼来拉近影寒与这热闹人间的距离。

影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掠过李玄风苍白却因喜悦而焕发光彩的脸庞,掠过齐思瞒眼中那藏不住的、带着体温的关切与希冀,最终,越过他们,落在了天符门那片被阵法灵光笼罩、隐隐传来弟子晨练呼喝声的方向。

云姝醒了…那个在冰冷绝望的逃亡路上,一次次用燃烧生命般的预警将他们从死亡边缘拉回、自己却被毁灭白光几乎摧毁了灵魂的大姐姐…醒了。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极地冰盖裂缝中顽强渗出的一缕温泉,在她冰冷死寂的眸底最深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她沉默着,覆盖着冰铠的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摩挲过古剑那冰冷而熟悉的剑柄纹路,感受着剑身内那沉寂却与她血脉相连的凶戾力量,陈有哀已经苏醒,甚至已经和自己有过交流,但在躲避光明教廷追杀途中刚刚醒来就伤及本源,不得已再次沉睡恢复,想要再次醒过来,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如此待着也不是事,片刻的寂静后,在齐思瞒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时,她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

…………

很快,一行人就已经打点收拾好了东西下山去了。

下山的过程里,李玄风悄咪咪的凑近了齐思瞒身边:“你怎么知道青岚城里的事情的?你说的什么糖葫芦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知道?!”

“害,过年嘛,不都这样……”齐思瞒嘿嘿一笑,换来了李玄风一个无语的白眼。

青岚城,依灵脉而建,傍秀水而兴,虽非通都巨邑,却因地利之便,商贾云集,物阜民丰。

而且整个城镇里因为大部分都是具有历史意义的古建筑,所以整个城镇如果不考虑现代化的交通以及各类基础设施的话,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是古代的一座城镇一般。

此刻,时值年关腊月,整座城镇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红色染缸,从里到外都浸透了铺天盖地的喜庆。

高大的古城门楼悬挂着巨大的红绸和崭新的桃符,上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鎏金大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入了城,景象更是喧嚣鼎沸。

长长的、由厚重青石板铺就的购物旅游主街“瑞丰街”,此刻已被人流彻底淹没。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无不张灯结彩。朱红的灯笼成串成排,从檐角一直垂挂到行人头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温暖而朦胧的光晕。五彩的锦缎、寓意吉祥的剪纸窗花、形态各异的中国结,将每一间店铺的门脸都装点得花团锦簇。空气中弥漫着极其复杂又勾人食欲的浓郁香气: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焦香四溢、油锅里翻滚的糖油果子滋滋作响散发出甜腻的诱惑、挂着油亮酱色的腊肉腊肠在寒风中沉淀着醇厚的咸香、还有炒瓜子花生那特有的焦糊气、以及从香烛铺子飘散出的、带着檀木清冽的烟火气…各种味道交织缠绕,形成一股独属于年关的、令人心安又兴奋的暖流。

声音的洪流更是震耳欲聋。小贩们扯着嗓子,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调子吆喝着:“冰糖葫芦——甜掉牙咯!”“年画对联——福到运到!”“刚出锅的粘豆包——热乎着呐!”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熟人相遇的寒暄大笑。

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手里攥着风车或小鞭炮,在摩肩接踵的人腿间尖叫着追逐穿梭,留下一串串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远处,隐约传来铿锵有力的锣鼓点子,那是舞狮队在为即将开始的表演热身。

因为主街里不允许车辆开进来,再加上一行人要买的东西也不少,云姝也不方便走路,因此李玄风、影寒一行人,坐着一辆由两匹神骏异常、毛色雪白的“踏雪灵驹”拉着的宽大马车,缓缓汇入了这股喧嚣的人潮,如此的景象,也引来了人们好奇的观望,一些人已经拿起来了手机拍起来了照片,还有一些年轻人凑了过来想要合影,李玄风自然也没有拒绝。

马车通体由沉香的乌木打造,雕着祥云瑞兽,车窗挂着厚厚的、绣着福字的棉帘用以挡风保暖。车辕上,坐着一位负责驾驭、气度沉稳的天符门弟子。

车厢内布置得温暖舒适,铺着厚厚的绒毯,角落的小炭炉散发着融融暖意。李玄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料子厚实的靛青色棉布长袍,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半旧羊皮坎肩,虽面色仍显苍白,气息虚弱如常人,但精神焕发,眼神温润,像个清雅的年轻书生。

云姝裹在一件蓬松柔软、毛色雪白的极品雪狐裘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却透着兴奋红晕的俏脸,偶尔飞来房檐上盖着的雪花被风卷起落在了云姝的栗色卷发发梢上,更添了一抹俏色。

她坐在一辆精巧的、由天符门巧匠用轻便灵木赶制的带轮椅上,椅背和扶手都包裹着厚厚的软垫。

一名身材健硕、面相憨厚,道号“明石”的年轻道童负责推车,如果云姝想要下马车的话。

云姝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看到卖糖人的老人用灵巧的手腕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齐天大圣,看到色彩斑斓、咕噜噜转动的纸风车,看到街角喷吐着数尺高火焰、引得围观人群阵阵惊呼的杂耍艺人…每一次新奇的事物映入眼帘,她都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带着惊叹的“呀”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久违的、充满生气的红晕,在平山市的几十年云姝都不曾有过在这样的节日里出门的经历,今天也算是勾起来了云姝不少年幼时的回忆。

虽然双腿依旧无知无觉,但能置身于这鲜活、热闹、充满了生命力的滚滚红尘之中,感受着这份纯粹的喧嚣与温暖,已让她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和幸福。

齐思瞒则完全没有待在温暖车厢里的意思。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蓝色羽绒服,据说是下山前从一个热情弟子那里借来的,略有些短小,拉链随意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

他像条灵活的游鱼,在马车周围的人群中钻来钻去,仗着身手敏捷,不时凑到感兴趣的摊子前张望,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点评,声音洪亮得压过周围的嘈杂:

“嚯!这冰糖葫芦!山楂个顶个的大,红得透亮!外面裹的糖壳子,厚实得跟琉璃似的!看着就牙酸…嗯,肯定甜!”他咂咂嘴,指着不远处一个插满冰糖葫芦的草靶子,眼睛放光。

“哎!那边捏面人的老头!手艺绝了嘿!看见没?捏了个托塔李天王,连塔上的铃铛都活灵活现!这得多少年功夫!”他挤在一个面人摊子前,看得津津有味。

“影寒!快看快看!舞狮队过来了!嚯!好家伙,这阵仗!”他猛地指向街口。只见一支数十人组成的庞大舞狮队伍正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巨狮金红相间,狮头足有磨盘大小,由两名孔武有力的壮汉擎着,随着铿锵的锣鼓点腾挪跳跃,狮口开合间,绣球翻滚,威猛又喜庆。队伍后面跟着踩高跷、划旱船的,鞭炮被点响,噼里啪啦炸开一团团青烟和刺鼻的硫磺味,人群的欢呼声浪瞬间拔高了好几度!齐思瞒兴奋得也跟着人群拍巴掌,还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影寒并未乘坐马车。她穿着一身天符门为她准备的、相对素雅的深蓝色细棉布长袄,下身是同色的厚棉裤,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带着厚实兜帽的深灰色粗呢斗篷。斗篷将她整个身形包裹,巧妙地遮掩了内里那件流淌着幽蓝符文的贴身冰铠,也模糊了右肩那被冰晶覆盖的冷硬轮廓。她独自一人,如同一个沉默而突兀的影子,跟在马车侧后方几步远的位置,慢慢地走着。

斗篷宽大的兜帽被她刻意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她冰冷的目光透过帽檐狭窄的缝隙,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平静地、不带一丝情感地扫视着眼前这片喧嚣到极致、鲜活到刺目的红尘画卷。

那铺天盖地、鲜艳到灼目的红,让她瞬间联想到梵蒂城废墟上肆意流淌、尚未凝固的粘稠血液;

那震耳欲聋、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爆竹炸响和人群欢呼,在她听来,与“净罪者”光束撕裂空气的尖啸、净化者动力甲沉重的踏地声诡异地重叠;

孩童手中色彩斑斓的风车旋转,纯真无邪的笑脸绽放,却让她眼前闪过那些在教廷“净化”中、被强行拖离父母怀抱、哭喊着消失在运输车黑暗车厢里的稚嫩面孔;

小贩们声嘶力竭、充满市井生命力的热情吆喝,在她耳中,莫名地幻化成老雷叼着劣质烟卷、一边猛打方向盘躲避炮火、一边骂骂咧咧的粗犷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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