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最陌生的敌人(1/2)
冰冷的维生舱壁紧贴着云姝的脊背,那是一种毫无生命气息的、属于金属和合成材料的触感,恒定地散发着低温,试图将她残破的身躯固定在一种脆弱的稳定状态中。透明的穹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那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耳膜的欢呼、咒骂、以及野兽般的嘶吼,被过滤成一种沉闷的、嗡嗡作响的背景噪音,如同潮水在极远的海岸线反复拍打。
然而,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却如同实质的铅块,穿透了坚固的舱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每一次擂台上爆发的能量冲击,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隔着虚空狠狠砸在她刚刚苏醒、脆弱如蛛网的精神海上。
剧痛瞬间炸开,尖锐如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带来一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恶心感。她的指尖在维生液里无意识地抽搐,每一次冲击过后,视野都短暂地蒙上一层血色,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
可她的目光,却像被最坚韧的钢丝死死捆缚,穿透眩目的能量光效和弥漫的血雾,死死钉在擂台中央那个如同从深渊熔炉里爬出来的身影上——屠夫。
那背影,宽阔如山岳,沉凝如磐石,以一种无法撼动的姿态矗立在沸腾的杀戮场中。仅仅是轮廓,就带着一种蛮荒的、压倒性的力量感,让她灵魂深处某个早已尘封的角落剧烈地悸动起来。
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可那浓重的血腥味,那沾满不明污垢的厚重皮围裙,那从虬髯缝隙间隐约透出的、属于野兽而非人类的冰冷气息,又陌生得让她心胆俱寒。她不敢认,理智在尖叫着否认,可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直觉,却顽固地牵引着她,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当屠夫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地抬手,那只骨节粗大、覆盖着厚茧和血痂的手掌轻飘飘地拂过天使长阿贾克斯那燃烧着圣焰、璀璨夺目的胸膛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刺目的能量爆闪。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盏摔落在坚硬大理石上的脆响——“咔嚓”。
阿贾克斯脸上凝固的狂傲与神圣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愕与茫然,他低头,似乎想看看自己胸膛发生了什么。下一刻,那具由光明能量高度凝聚、坚不可摧的辉煌战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碾过,从被手掌接触的那一点开始,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全身。
裂痕中,没有鲜血,只有崩碎逸散的金色光尘。他的身体,连同那象征至高荣耀的六翼,无声无息地化为亿万点细碎的光屑,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在屠夫指间簌簌落下,彻底湮灭在擂台刺眼的光影之中。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刚才那睥睨众生的天使长,真的只是一粒不慎沾染在屠夫指端的尘埃,被随意地、嫌恶地掸去。
云姝的心,在这一刻,猛地沉了下去。不是沉入冰窟,而是直接坠入了无光、无声、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宇宙深渊。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连维生液那恒定的温度也无法驱散分毫。
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的绝望,一种对绝对力量碾压下、生命如同草芥般脆弱本质的深刻认知。影寒!齐思瞒!他们怎么办?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彻底剥离了人性、只剩下纯粹毁灭意志的怪物!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影寒那单薄倔强的身影,在屠夫漠然的视线下,如同阿贾克斯的光尘般,无声地消散……这个念头带来的冰冷绝望,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精神彻底撕裂。
影寒也不意外到被无情摧残,直到倒下,再无反抗之力,的所有人都因为影寒会死的时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边缘,屠夫缓缓转过了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庞大身躯不符的、近乎慵懒的从容,面甲被摘下,露出来了面甲下的温柔脸庞。
时间,在云姝的感知里,彻底凝固了。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肺部如同被真空抽干,一丝空气也无法进入。心脏,那只疯狂擂动、几近炸裂的器官,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掌猛地攥紧,死死捏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奔流的喧嚣在耳中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视线穿透维生舱的透明壁障,穿透擂台上因能量碰撞而不断扭曲、闪烁的炫目光效,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张脸。
浓密虬结的须发覆盖了大部分面容,像狂野生长的荆棘丛林,遮蔽了下方真实的轮廓。污血、汗渍和不知名的粘稠物凝结其上,散发出原始而野蛮的气息。眉骨高耸,如同嶙峋的山岩,在眉弓下方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是她目光最终的锚点。
那不再是云姝记忆中温润如春水、明亮如星辰的眼眸。那里沉淀了太多东西——是尸山血海凝固后的暗红,是万年冰川冻结的森寒,是漠视一切的空洞,是岁月风沙打磨出的粗粝沧桑。那双眼睛里,映不出任何生命的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虚无。仿佛世间万物,包括生死,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涟漪。
但……那眼神深处,那被浓重血腥和漠然层层覆盖的核心,在云姝灵魂的剧烈震颤下,似乎极其短暂地、模糊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熟悉感?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呼唤。
还有那眉骨的轮廓!即使被浓密的毛发遮掩,那如同刀劈斧凿般刚硬、转折分明的线条,是时光和风霜都无法彻底磨灭的烙印!那微微抿起的、带着近乎固执坚毅线条的唇角!那是无数次在她幼年噩梦中,给予她无声守护和笨拙安慰的象征!
是他!
即使面容被浓密的虬髯覆盖大半,即使那双眼睛已失去了所有她熟悉的温暖和光亮,沉淀了无尽的血腥与漠然……云姝的灵魂在疯狂呐喊:绝不会错!
罗大哥!
这个称谓如同滚烫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所有试图压抑的理智。那个在她童年最黑暗、最绝望、如同溺毙在血海泥沼中的时刻,如同撕裂厚重乌云的神只般降临的身影!那双粗糙、布满厚茧、带着硝烟和铁锈气息的大手,却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暖力量,将她从冰冷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尸堆里抱了出来。
那个沉默得像一块磐石的男人,笨拙地给她找干净的水和食物,用他那柄染血的匕首,在废弃的木头上削出歪歪扭扭、却让她视若珍宝的木头小兔子。那个在她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得像要燃烧起来时,整夜整夜守在她破烂的草席旁,一遍遍用冰冷的河水浸透布巾,笨拙而执着地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沉默地驱赶着死神的阴影。那个在她第一次因为凝聚精神力失败,挫败得嚎啕大哭时,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用最简单、最沉重、也最坚定的话语告诉她:“哭没用。活下去,才有希望。”
无数尘封的、带着时光尘埃和温暖光晕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引爆的堤坝,汹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思维壁垒!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如此鲜活——粗糙的木兔棱角硌在掌心的触感,冰冷布巾贴在额头带来的短暂清凉,那双大手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还有那句低沉沙哑却重逾千钧的“活下去”……它们不再是遥远的回忆,而是化作了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罗…罗大哥…?”
一个干涩、颤抖、微弱到几乎只是唇齿间气流摩擦的气音,从云姝毫无血色的唇瓣间艰难地逸出。声音立刻被维生舱内高效运转的循环系统无情地吞噬、分解,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这声在灵魂最深处掀起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激动如同灼热的岩浆,瞬间从心脏爆炸开来,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她的全身!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是他!真的是他!那个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冰冷长夜的名字!那个让她在一次次濒临绝境时咬碎牙齿也要坚持下去的信念!那个她踏遍尸山血海,在无数险境中苦苦寻觅,甚至一次次在绝望深渊里,靠着默念这个名字才勉强爬出来的……罗大哥!就在眼前!就在这残酷的、鲜血淋漓的擂台中央!
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那不是悲伤的泪,不是痛苦的泪,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漫长到几乎令人绝望的等待终于得到回应的巨大冲击!是灵魂在巨大幸福下不堪重负的宣泄!泪水汹涌滚落,瞬间模糊了视线,与维生液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片冰冷咸涩的朦胧。她的手指在维生液里无意识地、痉挛般地蜷缩起来,死死抓住身下柔软的衬垫,指甲深深陷入其中,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惨白。
一股强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冲动在体内疯狂冲撞——她想坐起来!想砸开这该死的透明囚笼!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想扑到那个身影面前,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那沾满血污的衣角,仰起头质问他: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然而,命运似乎总在最狂喜的露出最残忍的獠牙。
当云姝看到擂台上,影寒与齐思瞒融合的、那团足以撕裂钢铁、焚毁合金的毁灭性能量风暴,带着他们两人孤注一掷的意志和悲愤,咆哮着冲向屠夫!那光芒刺眼夺目,能量波动让整个擂台的防护屏障都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屠夫——她的罗大哥——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那柄沾满碎肉和污血的、看似粗陋笨重的斩骨刀,被他随意地提在手中。面对那毁灭性的风暴,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极其简单、甚至带着一丝“示范”般的意味,将斩骨刀由下而上,斜斜地挥了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厚布被撕裂的“嗤啦”声。
那狂暴的、融合了影寒冰冷死意与齐思瞒炽热火焰的毁灭风暴,在斩骨刀那看似缓慢、实则蕴含着某种可怕规则的轨迹前,如同被戳破的、巨大而脆弱的肥皂泡。狂暴的能量流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凝聚力和方向感,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撕裂!混乱的能量乱流向四周疯狂逸散,撞击在防护屏障上,激起更刺眼的光芒和涟漪。
风暴的核心被无情地洞穿。
影寒的身影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毫无滞碍地从溃散的能量乱流中倒飞而出。那姿态,脆弱得如同一个被孩童粗暴丢弃的、四肢扭曲的破布娃娃。她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闪烁着刺目蓝光的能量屏障上!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能量屏障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嗡鸣。
影寒的身体顺着无形的屏障滑落,在冰冷的金属擂台上拖出一道刺目惊心的长长血痕。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口中、从她身体各处撕裂的伤口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地面。她的左臂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诡异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粉碎性骨折。更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右肩——那只冰冷精密、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机械义肢,此刻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嘀嘀嘀”警报声,连接处火花疯狂迸溅,裸露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蛇般扭曲弹动,金属外壳严重变形、碎裂,内部的精密构件暴露出来,闪烁着不祥的电火花。
整条手臂几乎从躯干上撕裂开来,仅靠着几根扭曲的合金骨架和断裂的管线勉强相连,发出令人心碎的、濒临彻底报废的哀鸣。
而屠夫——她的罗大哥——就那样平静地站着,俯视着脚下如同烂泥般痛苦挣扎、因剧痛和巨大的屈辱而发出压抑呜咽的影寒。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兴奋,没有杀戮后的满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损坏的工具。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赛场的喧嚣,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云姝的耳膜,更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废物。”
两个字,冰冷、坚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的剑,太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影寒那扭曲的肢体和濒临报废的机械臂,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因为你心中,没有足以支撑你挥剑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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