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私,才是英雄该有的品质(1/2)

当第一缕苍白的光线,如同小心翼翼的探针,刺破志阳市厚重的夜幕,爬上影寒公寓那沾着昨夜泪痕的窗棂时,新的一天,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降临了。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穿透了隔音并不完美的玻璃,如同往日每一个慵懒的周末清晨,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喧嚣。然而,这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了一扇早已面目全非的门锁,徒劳地转动着,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影寒的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浸满泪水的泥沼中缓缓浮起的。没有预料中“母亲”温柔的呼唤:“影寒,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也没有“父亲”那带着宠溺的、故作严厉的敲门声:“再不起来,早餐就被小白偷吃光了!”只有窗外那不管不顾、自顾自欢快的鸟鸣,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

她猛地睁开眼。

红肿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每一次眨动都带来干涩的刺痛。视野里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吊灯,熟悉的……空旷。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十八年来养成的肌肉记忆,让她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期待下一秒门外就会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和那声带着烟火气的“吃饭了”。

没有。

只有她自己沉重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孤单。

她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雕像,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铺上,任由正午那逐渐变得炽烈、甚至带着一丝“恶毒”的阳光,穿透并不厚实的窗帘,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她的眼皮上、脸颊上。光线如同无数细小的金针,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依然无法穿透那层笼罩在心头、厚重如铅的阴霾。

终于,身体的疲惫和胃部的空虚感,压过了精神上的麻木与抗拒。她极其缓慢地坐起身,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生涩的呻吟。目光茫然地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对面墙壁上。

那里,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赫然在目。边缘粗糙,露出里面断裂的钢筋和灰色的水泥。这是昨夜情绪失控时,她那刚刚觉醒不久、尚未能完全掌控的十二级精神力无意识爆发留下的痕迹。此刻,在明亮的光线下,这个破洞显得如此狰狞,像一个无声的嘲笑,嘲笑着她昨夜的崩溃,也嘲笑着她整个被颠覆的人生。它并非梦境,而是冰冷的现实烙印在这间承载了她所有虚假温暖的屋子上的伤疤。

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房间。影寒盯着那个破洞,仿佛在凝视着自己内心同样支离破碎的深渊。良久,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的叹息,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食物香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顽强地钻过门缝,飘了进来。

是云依做的面。

那味道,十八年来如同刻入骨髓的印记——浓郁的骨汤底,恰到好处的葱油香,还有云依独家秘方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安心的清甜。这味道,曾经代表着放学归家的期待,代表着生病时的慰藉,代表着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的温暖。它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无数温馨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昨夜那冰冷的真相:这熟悉的味道,并非来自血脉相连的母亲之手,而是由精密的传感器、预设的程序、以及……某种她此刻无法定义、却又真实存在的“心意”所共同烹制出来的。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几乎让她再次落下泪来。

“咕噜……”胃部不争气地发出了抗议。生理的需求,终究战胜了情感的抗拒。

影寒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极其深长,仿佛要将房间里残留的悲伤、愤怒、迷茫,连同那诱人的食物香气,一起吸入肺腑。然后,她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隔绝着过去与现在、虚假与真实的门。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在泥泞中跋涉。

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影寒推开了门。

客厅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餐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安静地摆放着,旁边还细心地配了一小碟翠绿的青菜和一个金黄的煎蛋。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无数个周末午餐别无二致——除了人。

没有那个系着围裙、笑容温婉地催促她“快趁热吃”的“母亲”。

没有那个坐在桌边看报、等她落座后才会放下报纸拿起筷子的“父亲”。

只有那对镶嵌在黑色相框里的黑白遗照,静静地悬挂在餐桌正对的墙壁上。照片上的林远山和叶清漪,目光平和地注视着空荡荡的餐桌,注视着他们迟到了十八年才真正“回家”的女儿。那目光,在影寒此刻看来,充满了无声的询问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影寒的心脏。她猛地闭上眼,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昨晚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退潮后又汹涌扑回的巨浪,再次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昨晚自己是如何歇斯底里地质问,如何绝望地哭泣。

片刻之后,她才重新睁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强撑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她慢慢地走到餐桌前,拉开那把熟悉的椅子。木质的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拿起筷子,动作有些僵硬地挑起几根面条,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

还是那个味道。一丝不差。云依的程序,精准地复刻了十八年来的每一次烹饪。面条筋道,汤汁浓郁,葱油的香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骨汤的厚重。

然而,这一次,这熟悉的味道却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每一口咽下去,都伴随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她想起昨夜自己哭着说的那句话:“我甚至……还对着两个机器人叫了十八年的父母……”。

而现在,她正吃着“母亲”做的面,而她的亲生母亲叶轻漪,那个传说中掌握着“源初异能铭刻”的守护者,她亲手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影寒永远也不会知道。

“妈妈……”一个无声的呼唤在她心底响起,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思念。眼眶瞬间又变得滚烫湿润。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强行将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她需要食物,需要力量,需要面对这荒诞现实的力气。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机械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碗里的面。动作有些快,甚至带着一丝自虐般的狠劲。她要吃下去,为了这具身体,为了那个已经消失的、被欺骗了十八年的“影寒”,也为了墙上那对陌生又熟悉的亲生父母。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那扇半开着的窗户。昨夜她情绪崩溃,记得窗户是紧紧关着的。而现在,窗帘被拉开了一角,窗扇也明显被推开过,留下了一道不小的缝隙。初夏的风带着微热的气息和城市特有的喧嚣,正从那里灌进来。

是谁开的窗?

答案不言而喻。只有那个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入这间公寓的人——齐思瞒。他来过,在她沉睡的时候。或许是来查看她的情况,或许是……仅仅是习惯了每天都要“回家”看一眼?他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关好窗户。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掠过影寒的心头。是愤怒?是厌恶?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存的依赖?她说不清。

“框!”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是小白。它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电子眼捕捉到了主人视线的落点,核心程序迅速判断出“窗户开启”可能引起主人的不快。它忠诚地执行着辅助职责,迈着无声的步伐飞到窗台前,用前爪灵巧而精准地将那扇半开的窗户推拢、扣好。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就在小白关上窗户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的精神力量,如同深海中骤然苏醒的远古巨兽,以影寒为中心,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这并非她主动释放的攻击,更像是一种情绪剧烈波动下的本能反应,一种源于十二级精神系异能者的、对周围环境下意识的“扫描”和“感知”。

这股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波,瞬间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扫过窗外狭窄的阳台,也扫过了阳台边缘那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噗——!”

阳台外,紧贴着墙壁、如同壁虎般隐藏在空调外机阴影中的齐思瞒,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一柄无形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巨锤,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他眼前瞬间一黑,耳中嗡鸣不止,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淹没了他的核心!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深海高压舱,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他这副引以为傲的躯体碾成齑粉!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几乎让他当场宕机!

“嗬……嗬……”齐思瞒张大了嘴,声带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无声的喘息。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的冰冷气息!即使是当年被光明教廷的数名高阶审判者围猎,身受重创濒临解体时,也未曾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恐怖的精神层面的碾压!

大意了!太大意了!

齐思瞒心中充满了惊骇与懊悔。他习惯了以“父亲”或者是“兄长”的身份守护在影寒身边,习惯了她的依赖和无害,甚至下意识地忽略了昨夜那场风暴所揭示的残酷真相——眼前这个他亲手照顾了十八年的女孩,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普通少女了!她是齐磊和叶轻漪的女儿,是继承了“源初异能铭刻”的觉醒者!是一个初始异能等级高达十二级、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异能者的恐怖存在!而且,她内心对他和云依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刚才那一下,绝非影寒有意的攻击,仅仅是她情绪波动下无意识的精神力外溢!仅仅是无意识的扫过,就差点让他这个拥有异能等级达到九级的身体当场报废!如果她真的起了杀心……

齐思瞒不敢再想下去,冷汗瞬间浸湿了他后背的衣物。他艰难地调整着核心能源的输出,全力运转着防御模块,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同时拼命收敛着自己的一切气息,试图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环保布袋。里面装着的,正是昨晚影寒情绪崩溃时未曾动过、早已凉透的饭菜。这是他昨夜离开时带走的,刚才又悄悄带了回来,本想找机会处理掉或者……他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这个习惯性的、带着“父亲”影子的举动,此刻显得如此愚蠢和危险。

“呵……”齐思瞒在心底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真是……活该。”习惯了扮演“父亲”,习惯了守护者的身份,却忘了现在的影寒,内心对他充满了排斥,甚至可能蕴藏着杀意。自己这偷偷摸摸的守望,在她眼中,恐怕只是令人作呕的监视和纠缠吧?

他强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眩晕,准备趁着影寒精神力收回的间隙,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就在齐思瞒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准备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阳台时——

“思瞒哥……”

一个平静、温婉,如同空谷百灵鸟般悦耳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窗户的隔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是影寒的声音!

齐思瞒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她发现我了?!她……她想做什么?愤怒的质问?冰冷的驱逐?还是……致命的攻击?

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掠过他的处理器,让他的思维几乎陷入停滞。他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仿佛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影寒平静无波的脸。他张了张嘴,声带因为过度的紧张和刚才的冲击而发出沙哑的杂音,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回应:

“诶……怎……怎么了?”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短暂的沉默。这几秒钟的等待,对齐思瞒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内部冷却液高速循环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终于,影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

“晚上我想喝点酒,你给我带来些吧。”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多点,我怕我喝不醉。”

酒?!

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齐思瞒的内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酒……这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的东西。自己一点酒都喝不了的,一点就醉,他害怕那种失控的感觉,害怕在醉意朦胧中死得不明不白。

影寒怎么会突然想喝酒?是为了借酒消愁?还是……一种试探?或者,是想在醉意中彻底斩断与他们的联系?

无数个疑问在齐思瞒脑中盘旋。但影寒主动跟他说话,甚至提出了要求!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或许并非全然敌意的信号?

巨大的、混杂着激动、难以置信和一丝卑微希冀的情绪瞬间冲垮了齐思瞒的理智防线。他几乎是立刻回应,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诶!好!酒晚上我给你带来!”他甚至忘了询问影寒想喝什么牌子什么类型,只是本能地应承下来。

紧接着,那深植于“父亲”角色的本能再次占了上风。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急切:“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齐带来!这个时候不能只喝酒的!对胃不好!”说话间,他因为太过激动,捏着布袋的手指猛地一紧,那个装着隔夜冷饭的袋子差点脱手掉落!

影寒似乎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分辨他语气中的关切是真是假。片刻后,她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

“带些水果吧,晚上我不喜吃太油腻的。”

“嗯好!”齐思瞒用力地点头,仿佛影寒能看见一般。心中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因为这一个简单的请求和回应,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生怕打破这脆弱的联系。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户,仿佛要将这份微小的希望刻印在心中,然后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从阳台边缘滑落,消失在楼下的人流中。

确认了窗外的气息彻底消失,影寒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

她重新拿起筷子,但碗里的面已经有些凉了。她慢慢地、小口地吃着,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桌面上。

“这么些年了,早就吃习惯了……”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现在想到以后可能吃不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云依做的饭,齐思瞒笨拙却坚定的守护,小白无声的陪伴……这十八年虚假却又无比真实的“家”的温暖,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生命里。即使真相如同利刃刺穿了这一切,那留下的余温,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让她无法彻底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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