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复读岁月霜刃砺,未寄心笺待凤凰(1/2)

顺从县一中的日子,像一部设定好节奏的精密机器,日夜轮转。陈武桢,这台机器上最拼命的部件之一,全身心运转在这片为了高考而高度压缩的空间里。

新的校园如同一个巨大的备考能量场。教室里窗户紧闭,即使在初秋也常常弥漫着一股汗味、纸张粉尘味和提神风油精的混合气息。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成绩分析表、名次排位榜,还有那些用遒劲字体写成的“逆天改命”、“搏击无悔”、“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标语,像无形的鞭子悬在每个人心头。每天清晨那雷霆万钧的宣誓,不再仅仅是仪式,而是真正注入了陈武桢的血液。

“金榜题名傲苍穹!”——当这几千个声音同时怒吼,如惊雷滚过天际,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时,那积蓄了一夜或短暂松懈的颓唐,会被瞬间荡涤干净。陈武桢发现自己早已不再仅仅动动嘴唇,他昂首挺胸,像要把所有积蓄的力量吼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刻骨的决心和几近疼痛的渴望。这宣誓像一针强效的强心剂,将清晨的困倦、午后的疲惫、深夜的迷茫,统统刺破驱散。喊完之后,身体里仿佛真有电流蹿过,大脑如同被清泉冲刷过一般清醒,血液奔流的速度似乎都加快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汇入一股汹涌的、名为“拼搏”的洪流之中,个人的渺小被集体的声浪托起,生出一种“千帆竞渡,吾亦争流”的悲壮与豪迈。这声浪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力量感——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然而,在这由笔尖摩擦、书页翻飞、时钟滴答构成的巨大喧嚣之下,一个更私密、更柔软的音符总在寂静处悄然响起。柳晴雯的身影,会在他演算到思维凝滞时浮现在草稿纸上,会在他课间趴在栏杆上短暂放空时,出现在教学楼拐角处(明知是幻觉却还是忍不住张望),会在宿舍熄灯后浓稠的黑暗里,清晰地刻印在视网膜上。

她的笑容依旧明媚,仿佛带着翼城镇中学南校那些青春时光里特有的阳光味道。那个被摩挲过无数次、写在信纸背面的信箱地址——“顺从县综合高中高四(五)班55#信箱 ”——像一道深刻的烙印,牢牢记在陈武桢脑海深处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他经过学校西边几个路口时,眼神会不由自主地向某个方向飘去——那是寄信的地址,是柳晴雯学校所在的地方。他甚至听说过那所学校就在城西的某个位置,距离一中不算远。但他死死克制着自己打听具体位置、去找寻那熟悉校门的冲动。

为什么不写?无数个夜晚,当他咬着笔杆解一道难题却卡壳时,思念便如藤蔓般疯长,写信倾诉的欲望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下一秒,那惊天动地的誓言似乎又在耳畔炸响——“悬梁刺股不言苦!”、“父母恩重肩头负!”。他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浸满试卷油墨味的空气。

“不能写。”一个冰冷的、更强大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不是不想,是不能。

那个信箱,是柳晴雯留给他的一个“或许”。但他知道,她也要高考,她是多么优秀、多么专注的一个女孩。自己那汹涌的、带着失败者烙印的感情,只会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此刻本该波澜不惊的心湖,溅起不该有的涟漪,成为干扰。他输不起自己,更输不起她。

他的自尊和骄傲早已在落榜那一刻被碾得粉碎。他不愿意以这样的姿态——一个前途未卜的复读生,去向心爱的女孩倾诉情怀。他觉得那太过廉价和软弱。

心底那点无法熄灭的期盼和思念,被陈武桢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压制、转化了。它们化作更深沉、更炽烈的决心,注入到他每一个笔画的书写、每一道习题的演算中去。这不仅仅是为一纸文凭的战斗,这更是一场重建自我价值、重塑底气的战争。

他的目标无比清晰:

突破二本线? 这只是最低要求,是洗刷去年耻辱的基准线。

冲刺重点线!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砝码!是那座能让他自信挺直腰板、站在柳晴雯面前的桥梁。

一所响当当的好大学! 这不再仅仅是父母的期望、未来的保障,更是一种承诺的信物!是他有能力、有底气、有资本去爱柳晴雯、去规划一个“未来可以光明”的证明!在他的逻辑里,只有自己拥有一个足够光明的未来平台,才配得上心中那个如星辰般耀眼的女孩。一所好大学,意味着他不再是命运的弃子,意味着他能拥有给她幸福的能力(至少在他朴素的认知里是这样)。

“等我。”

每当他疲惫到极点,思绪几乎被黑暗吞噬,想放纵自己去打听、去写下一封信时,这两个字就会像冰冷的铁链,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再坚持一下,等我拿到那张通知书。”

陈武桢想象着年后的夏天,当他捧着那份金榜题名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他一年血泪换来的勋章,风尘仆仆地站在柳晴雯面前。他可以不必躲闪柳晴雯的目光,可以坦然地告诉她这一年的思念有多浓、孤寂有多深、奋起有多艰难。他相信,那时的柳晴雯,一定能理解他此刻的沉默与克制,理解这份沉重的、以隔绝为代价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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