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故意(2/2)

可今晚的灵月,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她连看都不看夜姬一眼,仿佛床上那个人根本不存在,目光只牢牢锁在李惊玄身上。

桌边烛火昏黄,映得灵月的侧脸多了几分柔和。她双手交叠在桌案上,神情看似专注,实则内心早已如擂鼓般狂跳,耳根发烫,指尖攥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几分紊乱。

她并非真的不懂羞耻。

堂堂魔族圣女,深夜前来敲门,硬生生打断人家的好事,还要赖在这里不走 —— 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让魔界众生惊掉下巴。

但她没有退路。

正如她师尊情魔所言,感情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稍一退让,便会满盘皆输。

她偷偷抬眼,飞快瞥了一眼面前的李惊玄。少年剑眉星目,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侧脸依旧坚毅如刀削,只是那眉宇间锁着的,是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深忧虑。

灵月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却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无玄,” 她垂眸看着桌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声线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格外惹人怜惜,“我是真的太担忧苏念真的安危了。一想到她为了将祭台的消息带给我们,现在指不定正在天道阁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 可能是扒皮抽筋,又或者是更可怕的灵魂酷刑…… 我心里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根本睡不着。”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望向李惊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如果是…… 你可以先睡一会儿,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下就好。我只想离你近一点,这样心里会踏实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占据了关心盟友的道德制高点,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柔弱与深情,让人心生怜惜。

李惊玄闻言,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他只觉得灵月深明大义,不仅没有因之前婉拒她的情意而记恨,反而如此关心苏念真的安危。相比之下,自己之前那些避嫌的想法,倒显得有些小人之心了。

苏念真…… 那个总是清冷着脸,却在黄泉坊秘境中与自己生死相依的女子;那个在深渊古阵中,与自己深情拥吻的女子;那个为了将祭台的消息送出,独自闯入魔宫的女子。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如灵月所说,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一种巨大的愧疚感和恐慌感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无暇去思考灵月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没事。” 李惊玄声音沙哑,摇了摇头道,“我也在担忧她,根本睡不着。既然来了,咱们就再仔细推敲一下,进入天道阁后的几种可能,以及应对的退路。”

床上的夜姬听到这里,简直要气疯了。

“蠢货!呆子!大白痴!”

她在心里把李惊玄骂了千万遍,“这个该死的魔女,除了不知廉耻,胸无半点营救那女煞星的计策!她说的这些全是废话!除了来捣乱我的好事,她有个屁的本事!还有这个呆子,就是个榆木脑袋!这么拙劣的演技都看不出来吗?她那是担忧苏念真吗?她分明是馋你的人!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夜姬看着那两人凑在桌前低声交谈的背影,只觉得刺眼无比。

她想冲过去把桌子掀了,想把那个装模作样的魔女扔出去。但看着李惊玄那紧锁的眉头和沉痛的侧脸,她所有的怒火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她知道,只要涉及苏念真,这个呆子就会乱了方寸。

“算了,眼不见为净!”

夜姬赌气般地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转过身面朝墙壁,不再理会那两个 “商量正事” 的人。

她霸占着李惊玄的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虽然心里委屈得要命,但连日来的奔波疲惫,加上刚才情绪的大起大落,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桌边,李惊玄和灵月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讨论着。

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李惊玄一个人在分析。

他手指点着桌案上虚拟勾勒的天道阁地形图,细细推演着潜入路线与应变之策;而灵月只是偶尔附和两句,更多时候,她撑着下巴,目光并未落在推演的路线上,而是牢牢锁在李惊玄的侧脸上,眼神复杂,有痴迷,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烛火渐渐黯淡,灯油即将燃尽。

随着夜色渐深,灵月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她本来就是强撑着精神过来的,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那股一直紧绷的弦也就松了下来。

没过多久,她的呼吸便变得绵长均匀,趴在桌案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就这样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惊玄停下了话头,看着面前已经熟睡的灵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轻轻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头,动作轻得生怕惊醒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他的眉头却始终紧锁着,没有丝毫舒展。

从青阳宗出来后,这一路走来,他并非真的迟钝如木头。

灵月的心意,那些刻意的接近,那些笨拙的示好,甚至这几日与夜姬针锋相对的争吵,他又岂会完全不知?

他曾不止一次私下找灵月谈心,坦诚而直白地告诉她:“我心属夜儿,只想与她携手共度余生。你我之间只有盟友情谊,当以联盟为重,共同对抗天道阁,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可是,每次灵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是装傻充愣,或是用似是而非的话语将他的拒绝堵回去。这一路走来,她更是有意无意地介入他和夜姬之间,像今晚这种争风吃醋、故意捣乱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是不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李惊玄看着灵月那张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依然带着一丝倔强的脸,心中充满了疑惑。还是说,魔族的思维方式真的与常人不同,不懂得 “拒绝” 二字的重量?

可她是魔主派来的联盟代表,身份特殊。在这个对抗天道阁的关键节骨眼上,他不能把话说得太绝,更不能让她太过难堪 —— 否则一旦联盟破裂,对抗天道的大计将毁于一旦。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她从未听进去,又或者说,她根本装作没听懂。

这又是何苦呢?

李惊玄转过身,目光投向床铺。

夜姬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如瀑的青丝,散落在枕边,衬得那截露在外面的脖颈愈发白皙。她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霸道,像一团烈火,却在这一路上为了自己受尽了委屈。

青阳宗的追杀路上,是她用幻术一次次为他开辟生路;斗兽场的绝境中,是她不惜燃烧帝皇血脉,为他杀出一条生路。那份感情,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真情,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他爱夜姬吗?

毫无疑问。那是生死与共沉淀下来的刻骨铭心,是早已认定要携手走完这条逆天之路的伴侣。

可是……

当他的视线从夜姬身上移开,望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心口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再次袭来,尖锐而清晰。

苏念真。

那个清冷如仙,却在黄泉坊秘境中与他并肩对抗妖兽的女子;那个在深渊古阵中与他神魂交融,亲历了他所有苦难与冤屈的女子;那个为了他,不惜背叛师门,道心崩塌,独自闯入魔宫的女子。

一想到 “苏念真” 三个字,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

这种痛,究竟是什么?

是单纯的愧疚吗?是因为她因自己而遭此大难?

还是说…… 在那次神魂交融之后,在那次深渊之底的和解拥吻之后,有些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质了?

如果说对夜姬的爱是烈火,是并肩作战的狂热与依赖;那么对苏念真,就是一种深埋在灵魂深处的隐痛与怜惜,一种想把她从泥潭中拉出来、护在身后的冲动。

这种情感太过复杂,夹杂着仇恨、立场、愧疚与悸动,剪不断,理还乱。

“呼……”

李惊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感情的债,比那青阳宗的‘天命祭台‘还要难破。

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或许自己这种想要追求公平与正义、注定要逆天而行的人,本就不配拥有感情。每一次的心动,最后都变成了刺向爱人的利刃。

小雅是这样,苏念真也是这样。

若是夜姬再因自己而出事……

李惊玄不敢再想下去,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看着夜姬散落在枕边的头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只要苏念真还活着,哪怕要把这天捅个窟窿,哪怕天道阁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他也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至于这乱如麻的感情纠葛……

李惊玄苦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疲惫。或许,只能交给时间,或者交给这该死的宿命去裁决了。

夜风吹过,烛火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黑暗中。

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三个人的命运,就像这即将到来的黎明前的黑暗,混沌、纠缠,充满了未知与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