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铁轨上的新生与旧痕(1/2)
朝堂的纷扰如同京城春季偶尔扬起的沙尘,虽不免烦人,却终究无法阻挡万物生长的步伐。京畿铁路首段,自格物院至西山,已完成了基础铺设与空载试运行,钢铁的脉络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接下来,是更为关键的载重测试与运营评估。天启皇帝朱由校心痒难耐,极想亲身体验这“铁马”奔腾之感,但终究被沈惊鸿以“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待线路运行万全,再请御驾亲临”为由劝住。于是,代表天子视察的重任,便落在了沈惊鸿肩上。他特意带上了儿子沈承宇和女儿沈静姝,这不仅是一次公务,更是一次难得的、让儿女亲身感受时代变革的家庭出行。苏卿卿因需主持女子格物学堂的月度考评,并督导一批新药材的入库,未能同行,只是细细叮嘱了父子三人一番,目送他们离家。
视察当日,天气晴好。专用的观摩车厢挂在满载煤石、石料的车列中部,由两台经过改进、功率更大的“腾云—乙型”机车牵引。车站月台(虽是临时搭建,也已初具规模)上,工部、铁路总局的官员、护卫以及格物院的几位技术骨干早已等候多时,气氛庄重而略带兴奋。
沈承宇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劲装,外罩一件挡风的薄披风,神情专注,目光不断扫视着庞大的机车、复杂的连杆以及连接处的钩缓装置。他随身带着一个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炭笔,准备随时记录。而沈静姝则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杏子红的比甲,显得娇俏活泼。她第一次来到这“车站”,看着那比她高出数倍、喷着白色水汽、发出低沉轰鸣的钢铁巨兽,既有些畏惧,又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又忍不住探出头张望。
“不必害怕,”沈惊鸿察觉到女儿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这‘铁马’看似庞大凶猛,实则最守规矩,沿着这铁轨行走,比马车稳当得多。”他领着儿女,在官员的簇拥下登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观摩车厢。
车厢内部不算奢华,但宽敞整洁,座椅包裹着厚实的棉垫,最重要的是一侧全是宽大明亮的玻璃窗。列车缓缓启动,伴随着一声悠长而洪亮的汽笛声,车轮与钢轨有节奏地撞击,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起初,沈静姝还是有点紧张,紧紧靠着父亲坐着。但随着列车速度逐渐提升,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后退,农田、树木、房舍如同流动的画卷般展开,她的恐惧很快被新奇和兴奋取代。
“爹爹!哥哥!你们快看!”她忍不住松开父亲的手,跑到窗边,指着外面,“那棵树!一下子就跑到后面去了!还有那条小河,我们‘嗖’地一下就过去了!比骑马快多了!”她的小脸因兴奋而泛红,眼睛亮晶晶的,之前的拘谨一扫而空。
沈承宇相对沉稳,他也在仔细观察。他感受到列车启动时轻微的晃动,匀速运行时的平稳,以及过弯道时身体微微的离心感。他拿出本子,快速地画着简图,标注着:“启动加速度需优化”,“匀速运行时车厢隔尚可”,“弯道外轨或有微量磨损”。他甚至试图估算列车的平均速度,心算着从出发到第一个临时停靠点的时间和距离。
沈惊鸿看着儿女截然不同的反应,嘴角含笑。他对随行的工部官员说道:“铁路之利,首在便捷。昔日西山之煤石运抵京城,需耗时一日有余,且颠簸损耗严重。今观此车,若无意外,半个时辰便可抵达,运力更是远超车队。此乃格物之力,化天堑为通途。”
一位官员感慨道:“阁老所言极是。下官以往赴西山公干,马车劳顿,不堪其苦。如今安坐车中,品茗观景,恍若隔世。”
列车行至一段开阔地带,司机(经过培训的明军原炮手,对压力和机械有基础认知)得到指令,稍稍提升了速度。风声在窗外呼啸,地面的石碴仿佛连成了线,远处的山峦似乎也在缓缓移动。沈静姝看着这前所未有的速度景象,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又怕失仪,只好紧紧抓着窗框,发出低低的、压抑的惊叹。沈承宇则扶着座椅靠背,努力感受着更高速度下车辆的稳定性,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技术难题。
按照计划,专列在一处位于丘陵地带的临时道班房附近暂停,进行例行检查,并让司炉工为机车添水加煤。此地距离李自成叔侄负责巡护的路段不远。早有快马通传,此段所有巡丁务必在岗,严加戒备,整肃仪容。
列车停稳,蒸汽排放的“嗤嗤”声暂时取代了车轮的轰鸣。沈惊鸿带着儿女下车透气,活动筋骨。春日暖阳照在身上,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沈静姝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沈承宇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钢轨的接缝、枕木的铺设以及路基的平整度。
就在这时,一队五人的巡丁,手持包裹铁头的巡道木棍,正沿着铁路线认真巡来。为首者,正是李自成。他身材魁梧,比常人高出半头,肩宽背厚,虽然穿着统一的、略显宽大的蓝色巡丁号服,依然难掩其精悍之气。他面色黝黑,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痕迹,嘴唇紧抿,眉骨略高,使得眼神显得格外深沉。他远远看到那群被官员簇拥、气度不凡的人物,尤其是中间那位身着绯色仙鹤补子官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中年人,心中一凛,立刻停下脚步,示意手下四人退至路基石碴斜坡之下,垂手肃立,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沈惊鸿在官员的陪同下,信步沿着路基走了几步,目光习惯性地检视着铁路设施。他的视线掠过这队巡丁,在他们身上统一的服饰、黝黑粗糙的面庞以及那带着恭敬与警惕的姿态上停留了片刻。他能感受到这些底层护路者身上的风霜与劳碌。
随行的铁路总局官员连忙低声介绍:“阁老,这是本段的护路巡丁,多是原驿站撤并后择优录用的,负责沿线安全。”
“嗯。”沈惊鸿微微颔首,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领头的李自成身上。此人虽恭敬肃立,但那挺拔的站姿、沉稳如山的气质,以及偶尔抬眼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锐利,都显示出他并非普通的乡野村夫。沈惊鸿心中微动,缓步走近,平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是何处人士,任何职司?”
李自成没想到这位一看便是朝廷顶级大员的人物会亲自垂询,心脏猛地一跳。但他毕竟曾在驿站迎来送往,也曾在边军见过些阵仗,强自压下心中的一丝慌乱,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却带着明显的陕北口音回道:“回大人话!小人李自成,陕西延安府米脂县人!原是在驿站充当驿卒,后……后因驿站裁撤,小人幸得考核,转为此地护路巡丁,混口饭吃!”
“李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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